《莱斯特王子》第26章 莱斯特:幸运的人质

第二十六章 莱斯特:幸运的人质

            

我们在图书馆里聊了几个小时。本来我以为声音饿咆哮和尖叫会让我们无法交谈,但我错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图书馆,是三联院落中的几个图书馆之一,没什么创新,只是同样的久经考验的欧式装修,总让我感到温暖。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是书,书名琳琅满目,包括伟大的小说、喜剧、古典历史和现代天才的散文——天花板本身也是一件艺术品,有华丽的飞檐和中央垂饰,一盏大小适中的水晶枝形吊灯投射出温暖的光芒。壁画是意大利式的,略有褪色,仿佛多年的烟尘覆盖其上,但我觉得在某些方面它们比花哨靓丽的新作品好。

角落里摆放着常见的法式办公桌、电脑和液晶屏,以及不可避免的大皮椅,它们围绕着灰色大理石的古董壁炉台,壁炉台上有两个躬着身的古希腊风格人像,肌肉发达,几乎全裸,支撑着悬空的架子。那面镜子,那面必不可少的从壁炉直到天花板的镜子,又宽又高,境况时金色的,最顶端雕刻有大量的玫瑰。这一切与我为自己设计的房间和壁炉十分相似。

壁炉是煤气的,但十分漂亮。我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用陶瓷制成的假原木。

我和维克多在那里谈了几个小时,然后玫瑰也来了,她没法远离,并且她也给了我们时间,即使我们并没要求她。

起初,声音很滑稽,但我还是努力听他说话。但没过几分钟,声音就觉得无聊了,或者干脆没完没了地谩骂,开始昏昏欲睡地喃喃自语了,很容易就能被忽略了。也可能是声音开始倾听,因为它确实还在这儿。

维克多像我讲述了他的一生,但我还是无法消化,这个被饮血者养大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我是他的父亲,看我用歌声画面揭示我们历史的摇滚乐视频。维克多知道我写的那些歌。在他十岁那年,他的母亲加入了血中。看着她被转化,让他感到痛苦,但他一直试图隐瞒,瞒着她、赛思和法里德,但是作为能读心的父母,事情是瞒不住的。他们三人就是他的父母,现在又有了第四位。他说他很幸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进入血中,每过一年,他都会更接近母亲、赛思和法里德。

我对此点了点头。我只想听着。他的言谈举止简单直接,但听起来却像一个比他年纪大得多的人。他小时候与人类接触的真很少,都是由母亲和法里德直接教育的。大约在12岁时,他开始接受赛思的历史与艺术教育,赛思在这些问题上倾向于谈论整个时代,并经常坦言自己也在试图去理解。后来,他在英国牛津度过了一段痛苦的岁月,他在那里作为一个神童,努力与其他烦人打成一片,努力去爱他们,了解他们,学习他们。

“我从来没被任何饮血者吓到过,”他解释道,“直到这个罗沙曼德来了,直到他撞开那堵墙。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不会马上杀我,这是显而易见的,至于本尼迪克,本尼迪克就像赛思和法里德一样善良。”

声音保持沉默。我敏锐地感觉到,声音一直在关注维克多的一言一行。

“当我在浴室门下烧毛巾时,我立刻就把本尼迪克引过来了。”维克多说,“这是最简单的一招。他当时惊慌失措。他不是那种聪明人。我从小就明白,不死者不一定聪明狡猾,不一定才华横溢。他们都是经过几个世纪才成长起来的。好吧,这人很容易受骗。他比不上法里德或我母亲。这也让他变得很危险,非常危险。他为罗沙的命令而活。他把我关在浴室里的时候,一只在像我保证我会很舒服,会被好好对待,罗沙保证过的。罗沙不残忍。罗沙很快就会放了我。罗沙罗沙罗沙。”

他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熄灭燃烧的毛巾很容易。房子没有丝毫危险。事实上,我就是拿花洒把火喷灭的。他只是站在那里搓手。他开始向我道歉,求我忍受这一切,说罗沙曼德只是利用我在做筹码,一切都会解决的,在黎明前我就会和你们在一起了。”

“嗯,他说得也没错。”我短促地笑了笑。“那玛凯莱呢?她走上台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本尼迪克会当场死去。”维克多说,“如果不死者能心脏病发作而死的话,那他早死了。门是开着的,她仿佛降临地朝我们过来,她直视着他,步履蹒跚地朝他走来。我得说,她移动的样子是真的很可怕。然后她看到了我,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她直接越过他,就走进了浴室。他不得不跳到一边。她就这么冲着我来了。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有害怕过饮血者,从来没有,她只比赛思年长一些。她纯白的皮肤,是最令人吃惊的。我当然知道她的一切,我知道她是谁。”

他又琢磨起来,摇了摇头。我试着分析他的表情。他表现出的不是谦卑,而是一种纯洁的心灵,对事物的态度随遇而安。我在他这个年纪未有此一半的高尚。

“我恭敬地向她打招呼,”他解释道,“我任何时候都会这么做。然后她以最温柔的方式触碰了我。她的手冰冷。但她很温柔。她吻了我。就在那时,他逃跑了。这并没有立即引起她的注意。我想,她以为我就是你,而且她毫无怀疑。她看着我,好像她认识我,但当她回头看到本尼迪克已经跑了时,她才转身离开我。

“我一直等到她离开。等到她走下楼梯,走出门。然后我就去寻找手机。我本来想打电话给法里德或赛思。罗沙曼德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以为会在什么地方。但我找不到。而且房子里也没固定电话。我或许可以用本尼迪克的电脑联系本吉,但我没想到。我只想赶快离开。我担心本尼迪克会随时回来,或者她会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就往路上走了。我才刚走到庄园的前门,赛思就出现了。”

我点了点头。正如我想象的那样。正如其他人所说,本尼迪克是最糟糕的同谋。但罗沙曼德和本尼迪克这两人本质上都不是邪恶的。历史上一个伟大的事实是,灵魂有着如此大的参差,即使是最平庸、最善意的白痴也能以惊人的效率击倒强者。

这是否会让我对他们更宽容?不。玛哈莱特这么死了很不像话,而我对此十分愤怒,我看到亚马逊被烧毁的房子和遗骸,就一直在愤怒。伟大的玛哈莱特。我不得不暂时压制住这怒火。

沉默了一会,声音开始责备我,说我最好享受和我儿子这次小小的舒适面谈,因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但他其实已经灰心丧气了,都是半真半假的话。

维克多问我做了什么,当他再次说话时,声音安静了。

我很不愿意告诉他我做了什么,但玫瑰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我就说了。“我们都是人类,虽然是超自然的,”我说,“无论我们活了多久。很少有人能忍受看到一只手或一只手臂被砍掉。这是让他瘫痪的最好方法。一两下就可以转移房间中的力量对比。坦率地说,我怀疑大多数饮血者都没法做出这种斩杀,除非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化身屠夫的时候。我知道这会陷入僵局。当然,这是一场赌博,但我必须接受。如果罗沙逃跑了……”

“我明白。”维克多说。

他完全同意。他不想在声音的游戏中扮演任何角色。

声音非常专心地听着。我知道这一点。我不确定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能感觉到他投入的程度。

此后,维克多又与我聊了很长时间。他向我讲述了他在牛津以及后来在意大利的学习,以及他是如何爱上玫瑰的。

维克多与玫瑰在天赋上确实很般配。玫瑰已经成长成一位优雅而引人注目的年轻女子。并不仅因为她的黑发和蓝眼睛。她的身材和五官精致,令我难以抗拒,她的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让她从单纯的美丽提升到了一种与众不同、非常诱人的境界。但玫瑰身上的脆弱感也让维克多感到震惊。玫瑰以维克多无法理解的方式受到伤害,并被击败。这显然增强了玫瑰对他的吸引力,他迫切需要和她在一起,保护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让我惊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成为这个世界上维克多所爱的凡人,考虑到他的身份。我是土保护她免受我自己和我秘密的伤害。但这从没起过作用。我早该知道不会的。在过去的两年里,我怀着最好的意图远离她,确信她必须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应对挑战,但灾难几乎摧毁了她,她最终躺在了我儿子的臂弯中。

此时,玫瑰正依偎在维克多身边的大皮椅上,他抱着她,带着明显的爱意。她的脸色因疲惫而苍白。她看上去快要晕倒了。我知道她必须休息。

但我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为什么要推迟呢。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像是来自声音的无声推动,但没有烦人的废话,我走到壁炉架上,把手放在上面,低头看着舞动的煤气火。

天快亮了。

为了体面期间,我试着思考,如果我们拒绝给他们两个黑暗礼物,他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这毫无意义。实在是毫无意义。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忍受这样的决定,而且我确信,他们在心理上或者精神上无法承受这样的拒绝。

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思考一下。我觉得我做到了。我知道玫瑰现在正在遭受什么,她为自己的许多不幸而自责,而且这些不幸从来都不是她造成的。我知道她有多爱维克多,他也有多爱她。这样的纽带将在几世纪里加强他们俩的关系,而我现在必须从我们的部落、我们的物种的角度来思考,我们并是一个被诅咒的东西,不,永远不是被诅咒的——我们是一个不能再沉沦下去的部落,不呢个陷入自我厌恶、随意堕落和满目目的的斗争的海洋。我们必须像这两个年轻人一样来看待我们——就像他们一样分享着崇高的生活。

总而言之,对我自己的本性的改变,以及对所有不死者共有本性的改变,必须从现在开始,认真开始。

我转身面对他们。

玫瑰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没有绝望,而是带着一种安静的信任和顺从。

“那好吧,”我说,“如果你们愿意接受黑暗之血,那就接受吧。我不反对。不过,我确实要求,赐你们血的人,是懂得熟练地给予的。我会选择马瑞斯,如果他愿意的话,因为他知道如何做到这一点,一遍又一遍地传递血液,创造出最接近完美的效果。”他们脸色变了但驳斥沉默,因为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我说的话的重要性。我看得出,维克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玫瑰脸上却有一种安静、庄重的表情,这是我来之后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这是之前的玫瑰,那个知道快乐的玫瑰,不是那个颤抖着、饱受摧残的玫瑰,她带着脆弱而绝望的信念经历了过去几个月的事件。

“我选择马瑞斯也有其他原因,”我解释道,“他已经两千岁了,实力很强大。确实,这里还有其他人更强大,但他们的血液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力量才会更好地被理解。相信我,我知道,因为我喝过母亲的血,并获得了与我不相配的巨大力量。”我停了下来。“就马瑞斯吧,”我说,“那些年长的人可以与你们分享他们的血液,你们也会分享他们的一些力量,这也会是一份很棒的礼物。”

维克多似乎对这些想法印象深刻,并且我看得出他很难开口询问我。

“但是,父亲,”他说,“我一直都很爱法里德,而法里德是阿卡莎的儿子制造的。”

“是的,维克多,”我说,“这是事实,蛋法里德接受赛思的血时已经四十五岁了。你只是个男孩,玫瑰是个女孩。听我的建议,虽然我在这一点上也并不是不可动摇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做出这个决定,什么时候都可以。”

维克多站了起来,玫瑰自信挺拔地站在他身边。

“谢谢你,父亲。”维克多说。

“现在,天快亮了。我希望你们能安全地呆在地下室里。”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现在必须呆在地下室里?”维克多问道。他显然不喜欢地下室。

“因为这样最安全。你不知道声音能做出什么。”

“确实如此。”我心里的那歌声音笑着说,是一种积极的咯咯笑。

“它可能会煽动其他饮血者和凡人来对付我们,”我说,“我要你们在地窖里待到日落。这个院子里有大量的凡人首位,这很好,但我必须采取一切预防措施。请按我说的做。我暂时呆在这个房间里。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很快就会再次见到你们俩。”

在他们离开之前,我把他们俩抱在怀里很久。

像别处一样,门上也有华丽的黄铜小钥匙和一个黄铜大插销。我把它锁了起来。

我本来以为声音会开始咆哮。但周围只有寂静和微弱的声音,几乎是令人安心的声音,是煤气火焰在瓷原木上燃烧的声音。它们有自己的节奏,这些气体火焰,有自己的舞蹈。当我关掉灯时,房间里光线阴暗。令人愉快。

我正在为声音做好准备。

而后不可避免的瘫痪开始向我袭来。太阳在曼哈顿升起。我踢掉鞋子,躺在长长的锦缎沙发上,头上枕着一个鼓鼓的针绣小枕头,闭上了眼睛。

双胞胎的身影再次闪现。就好像我与她们一起在那片草地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我能听到昆虫在附近的田野里成群结队,在附近树荫里飞动的声音。双胞胎微笑着与我说话,然后传来哭泣的声音。我说:“但你想让我叫你什么?你的真名是什么?”

他用含泪的语气说:“她总是这么称呼我。她知道。我叫阿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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