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王子】第九章 格雷戈里

这章又很长,两万多字。

虽然是介绍新鬼格雷戈里,但和主线剧情关系还挺紧密。

这位格雷戈里,六千年睿智老鬼❌

马瑞斯的接盘侠✅

蹲墙角偷听stalker✅

莱斯特迷弟✅

 

第九章 格雷戈里

 

格雷戈里·杜夫·科林斯沃思站在中央公园里观察和倾听。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身型紧凑匀称,有着非常短的黑发黑眼,他站在一丛树的深邃芳香黑暗中,用他强大的超自然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安托万、阿尔芒、本吉和西比尔——在阿尔芒一家现在所居住的美好年代风格的豪宅里。

格雷戈里穿着英式定制灰色西装和棕色皮鞋,皮肤晒黑,看起来就像他这几十年以来一直担任的企业主管。事实上,他的医药帝国是目前国际市场上最成功的企业之一,他是那些在“现实世界”中一直具有高度管理财富能力的不朽者之一。

他从瑞士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处理他在纽约办公室的业务,还为了近距离窥探传说中的纽约族屋。

当安托万今天晚上开车进城时,他感觉到了年轻饮血者安托万的愤怒情绪,如果阿尔芒试图摧毁安托万,格雷戈里就会立即有效地进行干预,把男孩带走。他这样做是出于善意。

几十年前,在吸血鬼莱斯特在旧金山举行的唯一一场摇滚音乐会的场地之外,格雷戈里出手救了一个名叫戴维斯的黑人饮血者,他把他抱了起来,远离“天后”对那些无助的同伙造成的大屠杀,她在附近的山上无情地注视着这一幕。

这个复杂而有趣的年轻饮血者安托万,格雷戈里可以很容易地抵挡任何直接冲向这个雏儿的火之天赋,特别是来自臭名昭著的阿尔芒这样年轻而没经验的人。

并不是说格雷戈里对阿尔芒有什么不满。恰恰相反,在某些反面,他渴望见到他,就像他渴望见到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个饮血者一样,尽管他在内心深处,他对见到莱斯特的宝贵梦想高于其他所有希望。格雷戈里今天晚上来到这里,监视上东区的吸血鬼,因为他认为莱斯特现在肯定已经来加入了他们。如果莱斯特在那里,格雷戈里就会直接去敲门,但他不在。

本吉·马哈茂德的广播获得了格雷戈里的理解和同情,他再次向自己保证,本吉不是由强大的兄弟姐妹所伪装的,实际上是一个真实的心灵,想给饮血者部落提出一个未来的设想。他已经确信了。事实上,本吉不仅真诚,还是屋中的叛逆者,格雷戈里无意中听到的争论很容易证明这一点。

“啊,勇敢的新世界里有这样的饮血者。”格雷戈里坦克口气,思考着他是应该现在就向眼前街区中间的住宅里那些高雅而博学的吸血鬼表明自己的身份,还是先忍住不说。

不管何时他真的暴露了自己,他守护了一千多年的秘密存在,将受到不可改变的影响,他还没准备好应对这种情况。

不,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退后、倾听、尝试学习。

这一直是他的方式。

格雷戈里已经六千岁了。他是由阿卡莎女王制造的,很可能是他制造的第四个饮血者,在他的管家凯曼和被诅咒的双胞胎玛凯莱和玛哈莱特叛变,成为“最初一代”的叛逆者之后。

吸血鬼这一种族诞生的那个晚上,格雷戈里也在王宫里。那时候他不叫格雷戈里,而是叫尼巴穆,这是他在那个世界中使用的名字,直到基督诞生后的第三个世纪——从那时起他改名叫格雷戈里,开始了新的、持久的生活。

尼巴穆是阿卡莎的情人,从她从尼尼微带到埃及的特别卫队中挑选出来的,因此,尼巴穆没指望能活得很久。当女王选中他进寝宫时,他才十九岁,健康而强壮,当女王成为饮血者并把恩克尔国王带进诅咒的那晚,他才二十岁。他无助地躲在一个巨大的镀金箱子里,箱子的盖子撑开一条缝,以便他能看到那晚阴谋刺杀国王和王后的全部恐怖场面——他无法保护他的君主。然后,他带着恐惧和惊恐的目光,看到奄奄一息的王后上方有一团旋转的血粒,看到那团血粒被卷入她体内,似乎是通过许多明显致命的伤口。他看到她站起来,眼睛像雕像画出的眼睛,皮肤在灯光下闪着白光。他看见她把牙齿咬进垂死的恩克尔的脖子里。

这些记忆现在对他来说与以前一样清晰,他感觉到了沙漠的炎热,尼罗河上的凉风。他听到了凶残的阴谋家们的哭声和低语。他看到那些金线的窗帘系在蓝漆柱子上,甚至看到黑色沙漠天空中遥远而冷漠灿烂的星星。

她趴在丈夫身体上的时候,像一个令人厌恶的东西,当他从她的手腕喝下神秘的血液时,他看到他抽搐着复生,那是个可怕的景象。

在那之后,尼巴穆可能已经疯了,但他太年轻、太强壮、太乐观的天性让她不可能发疯。他变得低调,正如别人现在形容的。他活了下来。

但他带着死刑判决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都知道,为了取悦嫉妒心强的恩克尔国王,阿卡莎在几个月内就把她的情人都杀了。据说国王并不介意在凉爽的夜晚有源源不断的面首进出他王后的我是,但他害怕任何一人的权力上升,尽管尼巴穆已经被阿卡莎的深情低语安慰了一百次,说他不会很快被处死,但尼巴穆不相信,他已经失去了取悦她的所有技巧,许多时候只是在思考人生,酩酊大醉。从他记事起,他就对生活有着极大的热情,并不想死。

在女王和国王被精怪阿梅尔感染之后,女王似乎完全忘记了尼巴穆。

他又回到了卫队中,保卫皇宫,对抗那些称国王和王后为怪物的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目睹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地思索着那团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微粒,那团活生生的漩涡中的小蚊子一样的东西被吸进了女王的身体,仿佛吸气。她试图把它变成一种新的崇拜,坚信自己就是个女神,而“众神的意志”让她遭受这种神圣的暴力,因为她与生俱来的美德和她统治的土地的需要。

好吧,正如他们那时说的,那是一派胡言。是的,尼巴穆相信魔法,是的,他相信神魔,但他总是以一种坚定的方式行动,像他那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此外,即使神灵真的存在,也可能是任性和邪恶的。当被俘的女巫玛凯莱和玛哈莱特解释这个看似“奇迹”是如何发生的,说那不过是一个流浪的精怪的肆意而为,尼巴穆笑了。

叛军在叛逆的饮血者凯曼的统治下诞生,与玛凯莱和玛哈莱特一起传播“神圣之血”,于是尼巴穆又被召唤回女王的身边,并在没有解释和仪式的情况下被变成了一个饮血者,他口渴地站起来,半疯地站起来,之梦想着榨干人类受害者的所有生命和血液。

“你现在是我的血之亲族军队的首领,”女王解释说,“你们将被称为‘女王血脉卫队’,你们将追捕叛乱者,他们竟敢把自己和其制造的拙劣饮血者称为‘最初一代’,他们竟敢反抗我的国王和我的法律。”

饮血者是神,女王告诉尼巴穆。现在他也是个神。在这一点上,他实际上已经开始相信了。否则如何解释他看在看到的血的新视野?她增强的感官让她感到不安和兴奋。他爱上了风的歌声,爱上了他周围宫殿花园里的花朵和昏昏欲睡的棕榈树所呈现的丰富色彩,爱上了那些他赖以生存的多汁人类所发出的吟唱。

一千年来,他一直是个容易沉浸迷信中的人。对他来所,这个世界似乎是个残酷的、不可改变的地方,充满了愚蠢、苦难和不公正,饮血者与饮血者的斗争就像人类之间的斗争一样不断地发生,于是他最终像许多人一样寻求大地母亲的庇护。

他心痛地知道,年轻的安托万遭受了什么。世上只有一个饮血者声称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埋葬与重生,那就是伟大的、不可战胜的玛哈莱特。

好吧,也许现在是时候让他向玛哈莱特表明自己身份,并谈论那些古老的时代了。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女王的卫队长,在很久以前把你和你姐妹分开——是我把你们两人装进棺材,送到不同海域的木筏上。

如果那些从最初的夜晚就知道这些故事的人,不去面对这些古老的秘密和恐怖,不死者的世界就要被毁灭了吗?

事实上,格雷戈里已经不再是那个做了许多恶事的令人憎恨的“女王血脉”的队长了。他记得那些时光,是的,但不记得那些记忆背后的人或态度,也不记得他是如何在那些无休止的战争和流血的夜晚生存下来的。玛哈莱特是谁?他并不真正了解。

当他在公元三世纪重新苏醒时,他的新生活开始了。他在那些夜晚为自己选择了格雷戈里这个名字,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是格雷戈里,在几千年的时间里,根据自己的需要,获得名声和财富,再也没陷入疯狂,没进入地下,而是用财富和爱为自己慢慢建立一个王国。财富很容易获得,事实上,他对安托万和杀手——以及他心爱的戴维斯——这样的乞丐似的叛逆者,在永恒中艰难跋涉,感到很惊异,而其他饮血者的爱也很容易获得。

他这些世纪以来的“血妻”名叫克里桑西,是她让他接受了就叫时代和罗马帝国晚期的教育,当时他把她从伟大的阿拉伯基督教城市希拉——幼发拉底河上闪亮的首都——带到了北非的迦太基,他们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在那里,她教他希腊语和拉丁语,讲述诗歌、历史以及他进入地下时候的文化和哲学。

在那里,她向他解释了,他苏醒时所接受的奇迹,以及世界是怎样改变了。他本来认为世界不曾改变,曾与他分享人性和血的人也曾这么认为。

他开始爱克里桑西,就像他曾经爱过很久以前的第一个血妻,已经失落了的,有着浅色眼睛和黄色头发的萨乌兰。

啊,他在早年间发现的这些奇迹,而此时罗马世界在他的周围轰然倒塌——这是一个由金属、纪念碑和艺术组成的世界,这在他的埃及人头脑中,是无法想象的。

从那时起,世界就在一直变化,每一个新的奇迹和发明,每一种新的理念,都比以前的更令人惊讶。那些世纪他一直处在上升的轨道。他身边的同伴也正是在那最初几百年间获得的。

在他和克里桑西住进迦太基海边的宫殿之后不久,一个名叫弗拉维斯的漂亮而有尊严的独腿希腊人加入了他们,他说他由一个名叫潘多拉的强大而睿智的女性饮血者所制造,她是罗马饮血者马瑞斯的伴侣,而他是国王和女王的守护者。

弗拉维斯逃离了马瑞斯的家,因为马瑞斯并没有同意制造他,当他在迦太基来到克里桑西和格里高利的家中时,他恳求他们,而他们很高兴地接纳了他——他值得成为“血亲”。他在雅典和安条克都居住过,在以弗所和亚历山大都居住过,还访问过罗马。他知道欧几里得的数学和希伯来语经文的希腊语译本,他谈到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普林尼的《自然史》、尤维纳利斯和佩特洛尼乌斯的讽刺诗、以及最近才去世的特土良和希波的奥古斯丁的著作。

弗拉维斯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在老女王宫廷里,没有人敢把血给一个有畸形的人。即使是丑陋的人或身材不好的人,也不会被赐予血。事实上,每个被献给精怪阿梅尔的无情胃口的,都是没有瑕疵的羔羊,其美貌、力量和天赋,都需要有制造者的见证和批准。

然而,弗拉维斯在凡人的岁月中虽是残废的,却燃烧着最鲜艳的血,他是一个沉思的、能言善辩的雅典人,边弹奏鲁特琴边背诵荷马史诗,是一个诗人和哲学家,他了解法庭判决,记住了从未认识或见过的地球民族的全部历史。格雷戈里从弗拉维斯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几小时地都坐在他脚边,问他问题,把他口中的故事和歌曲记在心里。而这位可敬的学者是多么感激。“你们拥有我永远的忠诚,”他对格雷戈里和克里桑西说,“因为你们爱这样的我。”

想想看,这个亲切的饮血者知道母亲和父亲的所在。他曾在制造他的潘多拉的眼中见过他们;他曾住在马瑞斯和潘多拉的屋檐下,那里存放着“神圣的一对”。

弗拉维斯关于恩克尔国王和阿卡莎的故事,让格里高利——尼巴穆感到非常惊讶,他们现在是又哑又瞎的活雕像,他们坐在镀金神殿的花坛和香灯上方的宝座上时,从未表现出丝毫的知觉。是罗马人马瑞斯从埃及,从在那儿繁衍了四千年的古老饮血者祭司手中,偷走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国王和女王。祭司的长老们曾试图把他们放在太阳下,来摧毁母亲和父亲——他们是这么被称呼的。而事实上——在国王和女王遭受这种亵渎性的侮辱时,世界各地无数的饮血者在火焰中丧生。但最年长的注定要继续活下去,尽管他们的皮肤颜色变深,甚至变黑,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痛苦中进行。阿卡莎和恩克尔只是在这场愚行中被烧成了古铜色,事实上,长老自己也活下来了,与那些他希望被烧死的人们同受着折磨。

但对格里高利来说,这段历史时无价之宝——他的旧君主在没有权力的情况下仍然催在——对他来说,血的历史并不重要,新的罗马世界才是。

格里高利一遍又一遍地对弗拉维斯和克里桑西说:“教我,教我一切。”他在迦太基繁忙的街道上徘徊,那里到处是罗马人、希腊人和汪达尔人混在一起,他努力向他两位忠实的老师解释,他觉得这个世界的财富是多么惊人,而他们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普通人口袋里有黄金,桌子上有很多食物,最卑微之人都在谈论着“永恒的救赎”。

在他的时代,在很久以前,只有皇室和少数贵族住在有地板的房间里。永恒只属于那少量在星空下生活呼吸的人。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指望克里桑西和弗拉维斯能理解他。他只想理解他们。像往常一样,他也从他的受害者身上汲取知识,不仅以他们的血液,也以他们的思想为食。普通人居住的世界多么广阔,而多年前属于他的地理环境是多么狭小干旱。

不到两百年间,又有两名饮血者应格雷戈里的邀请,加入了他的“血之亲族”。他和他的家人当时住在意大利的威尼斯。这些新来的人也认识臭名卓著的马瑞斯,国王和女王的守护者,就像弗拉维斯一样。他们是阿维库斯和芝诺比亚,来自拜占庭城,很高兴格雷戈里邀请他们,在他的屋檐下获得安全和款待。

阿维库斯也曾是埃及的血之神,和格里高利一样,事实上,阿维库斯听说过伟大的尼巴穆的故事,以及他是如何带领“女王血脉”,把“最初一代”赶出埃及的,他们有很多关于那些黑暗和沉闷的时代的故事,以及作为血之神,被包裹在石头神龛中的折磨,他们被迫忍饥挨饿、做着梦,只能在伟大的节日到来时,才有信徒给他们带来血祭,要求他们观察人类的心脏,用他们饮血者的头脑来判定此人是无辜还是有罪。女王怎能让这么多的人遭受这样的苦难和苦劳,让他们如此令人心碎、孤立无援?尼巴穆最后也尝到了那种“神圣仪式”的滋味。

难怪马瑞斯被迫成为祭司之后,就盗走了母亲和父亲——他断然拒绝了古老的迷信,回归他自己的意志和理性的罗马生活。

阿维库斯是埃及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在为古老的血液崇拜服务了一千年之后,现在已是半疯半傻。他一直是旧宗教的奴隶,直到公元元年前后,而尼巴穆在几千年前就已经逃离了旧宗教。他的血妻,芝诺比亚,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和精致的五官;她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学问,在被一个名叫尤多西亚的邪恶女性带入血中之前,她本在东方的皇宫中长大,那女人与马瑞斯争斗,最终失败了。

芝诺比亚因马瑞斯的慈悲而得以幸免,他也爱她,让她成为血亲,还教她如何独立生存。他也准允了她对阿维库斯的爱。

芝诺比亚每晚都剪掉长发,穿着男人的衣服出门。只有在安静的避难所家中,她才恢复女装,让黑发披散在肩头。

这两人都不会与马瑞斯为敌,他们是这样告诉新导师的。马瑞斯是母亲和父亲的忠实守护者。他把他们放在一个华丽的祠堂里,里面摆满了鲜花和灯,墙上画着青翠的花园。

“是的,他是个聪明的、受过教育的罗马人,”弗拉维斯说,“也算是个哲学家,贵族出身。他已经尽其所能,让‘神圣双亲’能够尽量能够忍受地生存下去。”

“是的,我明白了这一切,”格雷戈里对他们说,“这个马瑞斯的故事逐渐清晰了。任何邪恶的事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只要他还守护着神圣双亲。但有一件事我要发誓,我的朋友们,请听我说。我永远不会要求你们伤害任何饮血者,除非他们试图直接伤害我们。我们追捕邪恶之人,我们也以身边的美为食,以我们有幸见证的奇迹为食,你们明白吗?”

他们花了很多年,才完全理解格雷戈里对生活的态度,以及对他来说,饮血者彼此之间的战争是多么的不重要。

但他爱他唯一的家人,他自己的血亲。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他们一直在一起,靠奇妙的故事和共同的学习以及毫无疑问的忠诚和爱来支持彼此,格雷戈里的古老血统给了他身边的人力量。不时有其他的饮血者加入他们,但只是暂时的,永远不会加入他们的血之亲族。但他们一般都保持和平来往。

他们在公元八百年后从威尼斯迁到欧洲北部,最终进入现在被称为瑞士的地区。他们继续善待他人,只有在自卫的情况下才会开战。

那时,格雷戈里已经已经成为了研究不死者的伟大学者,写下了许多关于饮血者的理论,以及他们如何随着时间变化。他细致地记录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无论大小,他还观察了他的同伴们,有时的痛苦和疏远,他们游荡的原因,为何他们有时离去一段时间,又总会归来。为什么古老者如此避免与其他古老者为伍,而要向不同时代的年轻孩子学习,为什么像他这样的生物没有去寻找他记忆中的那些严峻的时代所认识的人,就他所知肯定有人还坚持活了下来。这些问题困扰着他。他把自己的想法写满了包着皮革的日记。

《吸血鬼编年史》和1985年莱斯特唤醒阿卡莎女王,到现在吸血鬼世界发生的事情,他翻阅着这些书籍,永远对凝聚在这些作品中的心理观察的深沉洪流深感兴趣。在这些世纪中,他从未在不死者中遇到过像路易·德·庞·杜·拉克和莱斯特·德·莱昂库这样的诗意灵魂,甚至马瑞斯,他自己的回忆录中也充满了他们作品中同样深刻的浪漫主义和犹豫气息。格雷戈里想,他虽是罗马贵族,但也肯定是浪漫主义的感性之人的化身,现在在他的内在力量和对自己价值观的依恋中找到了慰藉。

当然,格雷戈里对这种被称为浪漫主义的东西并不觉得新鲜,但他认为自己明白为什么十八、十九世纪的世界对其进行了如此彻底的定义和探索,从而塑造了几代敏感的人类,是他们以一种人类或吸血鬼从来都没有的方式,完全相信自己。但格雷戈里自从人类记录历史时就已经存在了,而且他很清楚,“浪漫的心灵”也一直存在着,而且是众多心灵的一种。总而言之,一直都有浪漫主义者、诗人、局外人、被抛弃的人,那些与众不同的人,不管用好词坏词来形容。

在人类思想史上,真正催生浪漫主义运动的条件是,富裕——有足够的食物、足够的教育,让更多的人可以阅读和写作,有时间来反思自己的个人情感。

为什么其他人没看到这一点,格雷戈里不能理解。

自基督教时代的到来,他看到了财富的增长。当他还剩半条命地从埃及的沙漠中钻出来,衣衫褴褛、疯疯癫癫,就对罗马帝国人民的富足感到惊讶——普通士兵在战斗中骑着马(这对格雷戈里时代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优势),印度和埃及的织物销往整个已知世界,女织工有自己的大织布机,坚实的罗马道路把帝国连接起来,每隔几里就有旅行者的商队,每个人都能吃饱。这些富有进取心的罗马人实际上已经发明了一种液态石头,他们不仅用它来建造道路,还用它给他们不断扩大的城市运水。精心制作的壶、罐、双耳瓶呗进口到最偏远的城镇,出售给普通人。事实上,从屋顶瓦片到流行书记,各种实用和花哨的商品都在罗马的道路和水路上流通。

是的,确实有巨大的后退。但是,即使罗马帝国全面崩溃,格雷戈里看到的却是中世纪早期发明的“进步”——木桶、磨盘、马镫、不会让耕牛在田间窒息的犁、不断蔓延的对华丽漂亮衣服的品味,还有高耸的大教堂,在那里,平民可以与最富有、最有特权的人一起做礼拜。

与兰斯和亚眠的大教堂相比,古埃及那种只为神和少数祭司和统治者开放的简陋神庙是多么的遥远啊。

然而,让他着迷和好奇的是,在浪漫主义时代才产生了认为自己有有义务、并决心让自己为历史所知的吸血鬼,写出了这样忧郁而哲学的文字。

还有一个关键的事,也让格雷戈里非常困惑。他全心全意地感到,这是他所知道的不死者最伟大的时代。他不明白为什么《吸血鬼编年史》的诗意作者从未提到过这一明显的事实。

自从美国和欧洲的城市开始有了公共照明之后,世界对不死者来说变得越来越好。难道他们不知巴黎煤气灯的奇迹,不知可以为世界任何地方的公园或广场带来虚拟日光的弧光灯照明,不知电力进入家庭和公共场所,把太阳的光辉带入别墅和宫殿这个奇迹?他们不知道,照明的进步是如何影响人们的行为和思想的吗?对于最微小的村庄来说,拥有灯火辉煌的药店和超市意味着什么?

这个星球已经被照明以及电视、电脑的纯粹魔力所改变,为饮血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公平竞争环境。

好吧,如果莱斯特和路易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也可以理解;无论他们是否知道,他们都是在工业革命的时候出生的。但伟大的马瑞斯呢?他为什么不为灯火通明的现代世界狂喜?他为什么不珍惜现代社会中人类自由、身体和社会流动的巨大提升?

为什么,这个时代对于不死者来说是完美的。他们没有什么局限。他们可以通过电视和电影了解日光和日光下活动的方方面面。他们根本就不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了。黑暗在本质上已被从地球上驱逐了。它已经成为了一种选择。

哦,他多么想和莱斯特讨论他对事情的看法。这如何影响了世界上饮血者的命运?现在,互联网已经环绕起了这个星球,本吉·马哈茂德正在自己房子里进行的广播,不正是一个开始吗?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数据库可以让世界各地的饮血者,无论年龄大小、是否与世隔绝,都能找到他们失去的亲人,他们所爱的人,那些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传说了的不朽者?

那么玻璃呢?看看,玻璃的发明、演变和完善,给世界带来了什么?眼镜、望远镜、显微镜、平板玻璃、玻璃墙、玻璃宫、玻璃塔!为什么,现代世界的建筑已经因玻璃的使用而改变。由于玻璃的存在和使用,科学以戏剧性和神秘的方式得到了发展!

(他认为伟大的阿卡莎被一块巨大的碎玻璃斩首是非常讽刺的,也可能非常有意义。毕竟,一个六千岁的不朽者是个强壮、强韧的生物,格雷戈里不确定一把简单的斧头能否砍掉女王的头,也不确定一把简单的斧头能否砍掉他自己的头。但一块巨大的平板玻璃碎片,足够锋利和沉重,足以将头和身体分开,所以阿卡莎死了。是的,这是一个意外,但确实是个非常奇怪的意外。)

好吧,他们所称的“擅言一族”并不是由社会或经济历史学家所组成的。但像马瑞斯和莱斯特那样敏感的浪漫主义者,肯定会对格雷戈里说的进步观念感兴趣,特别是他说现在是吸血鬼的时代的这个理论。用马瑞斯的话说,现在应该是所有不死者的“黄金时代”。

啊,他一定会遇到他们的。

但即使他告诉自己,这种渴望和热情是有些幼稚、天真的,甚至是可笑的,格雷戈里还是被路易和莱斯特吸引得近乎痴迷。特别是莱斯特。

路易是个受过伤害的朝圣者,虽然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在恢复,但莱斯特才是格雷戈里想要全身心了解的“狮子之心”。

有时,莱斯特仿佛就是格雷戈里一直在等待的不朽者,他可以跟他讨论,他对不死者的无数观察,他们在六千年中所经历的人类历史洪流。格雷戈里实际爱上了莱斯特。

他知道他确实爱上了,芝诺比亚和阿维库斯为此而取笑他,弗拉维斯说这让他“担心”,格雷戈里没有否认否认。他也没有试图辩护。克里桑西明白。克里桑西总是理解他的执着。而戴维斯也明白,戴维斯,他那温柔的黑色伙伴,他把他从莱斯特演唱会后的屠杀中救出来,戴维斯也明白。

“他在那舞台上就像个神,”戴维斯谈论起演唱会上的莱斯特时说,“他是我们都喜欢的一个吸血鬼!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也确实如此。”

但是,有什么事情阻止了莱斯特,或者说,肯定让他放慢了脚步。也许是他自己制造的魔鬼,也许是精神上的疲惫。格雷戈里渴望知道,渴望同情,渴望给予他支持。

格雷戈里秘密地在全世界寻找莱斯特,并多次非常接近他,监视他,了解莱斯特的巨大愤怒和对独处的巨大需求。格雷戈里总是退缩,无法强迫自己去面对他迷恋的对象,在失望和羞愧中默默退缩。

两年前在巴黎,他已经接近到可以看到莱斯特的真身,一听到莱斯特出现的消息,就从日内瓦赶到那里,但他却不敢暴露自己。只有爱,才能产生这样的矛盾,这样的渴望,这样的恐惧。

现在,格雷戈里感到同样的不情愿,他不想让自己被“三位一体之门”的纽约族屋成员知道。他不能做出姿态,他不能冒着被拒绝的风险,伸出自己的手。不,这些生物对他意味着太多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行。

事实上,近年来只有一名饮血者让他显露了真名,那就是法里德·班萨里,洛杉矶的吸血鬼医生,他让他着迷,让他暴露自己,出于非常特殊的原因。这个法里德也以独特的方式,像浪漫诗人吸血鬼路易和莱斯特一样,作为格雷戈里所知唯一的现代饮血者医生,吸引了他。

啊,在遥远的过去,肯定还有一些,但他们是初级的治疗师和炼金术士,当他们进入血中时,也对科学探索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这是有理由的,因为几千年来,科学上的知识都是有限的。

马格努斯,伟大的巴黎炼金术士,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马格努斯在他的晚年去找虚荣的罗沙曼德,弯腰驼背、骨骼萎缩,但被其拒绝了,那时他暗中统治着发过的不死者,从不允许他们的数量变得无法控制。马格努斯痛苦、愤怒,但并没放弃,他设法从罗沙曼德的一个年轻门徒,本尼迪克那里,投到了血液。马格努斯在日落时分将本尼迪克捆起来,吸干了他的血,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吸血鬼雏儿,呆呆地躺在他的制造者昏迷的身体上,后者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太过虚弱,无法挣脱束缚,甚至无法呼救。这一巧妙的偷血行为在整个不死者世界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有多少人敢于模仿大胆的马格努斯?嗯,很少有人这样做。也很少有饮血者像温柔的本尼迪克那样粗心愚蠢,把他的安息之所透露给一个凡人“朋友”。

然而马格努斯,这个真正的革命思想家,完全背弃了他在人类生活中的医学和炼金术知识,把自己藏在巴黎附近的一座塔里,致力于最痛苦的反思,直到他最后发疯,他唯一真正的成就就是捕获并制造了吸血鬼莱斯特。他把自己的血液、产业和财富都遗赠给了莱斯特。

啊,这可怕的失败。

那么罗沙曼德现在在那里呢?他优秀的后代在哪里呢——美丽的墨洛温人亚丽桑德拉,她是达戈贝尔特一世的女儿,还有失足的、永远忏悔的本尼迪克?难道亚丽桑德拉真的在无辜者公墓瞎的地下墓穴中自焚了,因为吸血鬼莱斯特冲进她的世界,摧毁了长期囚禁她思想、灵魂和身体的古老“撒旦之子”?一个火堆是可以摧毁马格努斯的身体,确实如此;但在马格努斯出世之前,亚丽桑德拉就已经很老了,尽管她的年龄和经验因多次的发疯而被自己遗忘。

在那些世纪,格雷戈里对罗沙曼德所知甚少,他从远处观察到了很多。为什么不呢?罗沙曼德是他自己的雏儿么?啊,不是的。母亲为了“女王血脉”制造了罗沙曼德,然后把他交给格雷戈里(她忠实的尼巴穆)来指导和训练。

他希望在未来找到许多人,包括她失散多年的血妻,萨乌兰。她几千年前作为奴隶来到埃及,她的头发和眼睛和那些红发女巫一样色浅,而他,格雷戈里或尼巴穆,女王血脉的队长,是如此爱她,以至于没有得到女王的祝福,就把她带了进来,并最终为此付出代价。在伟大的光明世界的某个地方,萨乌兰还活着。格雷戈里对此深信不疑。也许所有最近这些苦难的一个阴暗副作用就是,古老者们会走到一起。甚至罗沙曼德也会浮出水面,还有他一些强壮的后代,如埃莱妮和尤金妮,她们曾是巴黎撒旦之子的俘虏。还有赫斯凯思在哪里?格雷戈里不可能忘记她。

悲惨的赫斯凯思是格雷戈里遇到过的最畸形的饮血者,她是由古老的反叛的血之神泰斯卡门制造的,也是她的爱人,他逃脱了崇拜他、但最终想要把他在柴堆上烧死的德鲁伊们。格雷戈里曾在公元七百年左右的法国荒野中遇到过赫斯凯思和泰斯卡门,当时罗沙曼德还统治着这里,之后又去了遥远的北方。泰斯卡门有故事可讲,但他们不都是有故事的吗?赫斯凯思和泰斯卡门这样睿智而强大的人,肯定还存活着。

但问题是,这个法里德·班萨里,这个吸血鬼医生,让格雷戈里着迷,让他想要显露身份。这个法里德·班萨里实在是太独特了。

消息在世界上传播开来:一位饮血者医生“实打实”地出现在洛杉矶,并在一座医疗办公大楼里开设了一间诊所,用于研究不死者,而且这个医生很强大、技艺精湛,在生于黑暗之前就是孟买一个成功的外科医生和研究者。格雷戈里开始近距离观察这个人。

确实,他很着急。他担心那对可怕的双胞胎——玛凯莱和玛哈莱特——她们控制着精怪阿梅尔、血液的源泉,可能会把这个新秀烧成灰烬,为此格雷戈里可以就地阻止,并把大胆的法里德·班萨里安全地带到自己在日内瓦的房子里。

为什么这个医生一点都不去隐藏自己,格雷戈里无法理解。但法里德就是没这么做。事实上,有时候他似乎非常渴望宣传自己的存在,为他的研究,到处寻找叛逆者和流窜着。

但格雷戈里想找法里德,还有另一个动机。

一千七百年来,格雷戈里第一次开始思考:弗拉维斯缺失的腿是否用某种巧妙的塑料和钢铁装置来替代,这个时代的人类是否已经完善了这种装置?现在有了一名吸血鬼医生来提供答案。

经过一番劝说,弗拉维斯才同意做这个实验,同意从欧洲去美国,当这一切决定了之后,格雷戈里立刻找到了法里德。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夜晚,格雷戈里看到法里德走在西好莱坞绿树成荫的街道上,他意识到,他之前对法里德安全的担心,是毫无理由的。在他身边,走着一个几乎和格雷戈里一样老的吸血鬼,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古老的母亲的儿子,赛思。

在这里看到他是多么的奇怪,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久远的时代,现在这个人站在这现代城市的人行道上,消瘦、高大,就像他以前一样,有着有力的肩膀和纤细的手指,巨大而形状美好的头颅,深色的杏核眼。他的深色皮肤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褪色,有一种苍白的东方色彩,他有着黑色的短发和旧时代的宫廷风度。

当年的太子。

当他的母亲阿卡莎女王被感染了恶魔之血时,赛思还是个孩子,为了他的安全,他被送到尼尼微,但“女王血脉”和“最初一代”的战争持续不断地进行,母亲出于对他的关心,就把他找了回来,并在他还是年轻人的时候,就带入了血中。

当时那个塞斯是个治疗师,确实是,但格雷戈里已经不记得了了,或者说,那些时代的老故事是这么说的。他是个梦想家和流浪者,在两河流域的城市中旅行,寻找其他治疗时,从他们那里增加他的知识,他不想回到他母亲在埃及的神秘宫廷。他根本不想。他是被强迫带来的。

阿卡莎在王宫内,举行了一个宏大而隆重的仪式,给了赛思血。她说,他必须为了她,成为女王血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领袖。但赛思让他的母亲和君主失望了,他消失在沙漠和遗忘的沙丘中,再也没人听说过他。

现在这个赛思——治疗师赛思——与法里德在一起。赛思强大的古老血液在法里德的血管中燃烧。当然了。正是这个古老的治疗师制造了这名吸血鬼医生。

法里德几乎和他的制造者和保护者一样高,拥有无瑕的蜜糖棕色皮肤和墨黑色的波浪形头发。他的眼睛时绿色的。格雷戈里觉得,有些像印度宝莱坞的偶像演员,那头茂盛的头发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在古代,绿色眼睛是非常罕见的。在那时,一个人活一辈子也难以见到一个拥有蓝色或绿色眼睛的人。女巫玛凯莱和玛哈莱特淡红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对埃及人来说是可疑可怕的,而美丽的北方奴隶,格雷戈里心爱的萨乌兰,也一直被人害怕。

直到公元前后,当希腊人弗拉维斯来找他时,格雷戈里也被那金发和蓝眼睛的奇迹所迷醉。

格雷戈里和赛思如此正式、有礼貌地互相问候。为什么,赛思,我的朋友,已经过去六千年了!

只要有赛思在身边,即使是现在那恶魔的容器,玛凯莱,也无法摧毁这个强大的医生。格雷戈里知道,在他们生活的每一个夜晚,赛思都会把他古老的血液给法里德。

“把你的也给他,我们会很高兴做任何事情来帮助弗拉维斯。”赛思说,“因为你的也是纯洁的。”

“那是纯洁的吗?”格雷戈里一边惊叹一边问。

“是的,我的朋友,”赛思说,“我们喝了母亲。吸了母亲的人拥有别人不会有的力量。”

吸血鬼莱斯特也吸了母亲的血,格雷戈里想着。还有那马瑞斯,流浪者。马瑞斯的雏儿,潘多拉和比安卡,也都吸过母亲。格雷戈里那儿的阿维库斯和芝诺比亚也是,没错。还有凯曼,可怜的凯曼,他现在是双胞胎保护之下的一个傻瓜吗?他也曾吸过母亲。还有多少人直接吸过母亲的血?

在法里德诊所高层的豪华卧室里,格雷戈里把这个聪明的医生抱在怀里,用他那针尖般的牙齿刺入这个人的灵魂和梦想。我将取你的血,你将喝我的血,我们将彼此相识,彼此相爱,从今而后是永远的兄弟。血亲。

法里德很美丽。像很多饮血者一样,他的道德观是在人类经验的熔炉中铸就的,不会向血的诱惑让步。他永远为了吸血鬼服务,是的,但他也尊重所有生物,并且永远不会从事会伤害任何人类的活动,除非那人因某种原因成为不可告人的怪物,进入他的关注视野中。

这让法里德不能作恶,不能对吸血鬼或人类作恶。无论他的科学发现如何变得更先进,都不会被歪曲或滥用。

但是,对不可救药的、顽固的、无法饶恕的恶人,他生活中已经见过太多了,因此,他可以从猖獗的吸血鬼族群中抓出一个真正的坏胚,微不足道的、肮脏的、堕落的恶棍,从他身上取下一条腿,移植到弗拉维斯的身上。事实上,他已经不止一次拿这样的吸血鬼身体做实验了。他对这一点很坦诚。不,他永远不会对人类这样做,但对一个残忍、无情、破坏性的吸血鬼,是的,他可以这么做。他这样做是为了获得给弗拉维斯的腿。一条真正的、活生生的腿,成为弗拉维斯不朽身体的一部分!

啊,美丽新世界……

与法里德和赛思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是格雷戈里从未经历过的,被无休无止的科学讨论、幻觉和实验所包围。“先生们,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位像感受作为生物的人类的激情,我可以简单地用注射荷尔蒙来安排,”法里德说,“并且我其实很希望你们能这么做,让我从实验中获得精子。”

“你是说,活的精子可以在我们的身上再次出现?”弗拉维斯问。

“是的,”法里德回答,“我已经在一个案例中实现了这件事,但这个案例并不普通。”他确实给一个十八世纪的吸血鬼注入了这些强大的荷尔蒙,这个吸血鬼的精子确实孕育了一个儿子。但这并不简单。的确,这种魔法是在培养皿里进行的,这个儿子与其说是个后代,不如说是个克隆人,但通过一个母亲生了出来。

格雷戈里惊呆了。弗拉维斯也是如此。

但让格雷戈里感到震惊的,不仅是它已经成功了,这种细胞的把戏,而是它作用于的这个吸血鬼,格雷戈里一直在全世界追踪他。法里德努力保持着这个吸血鬼的身份秘密。但是,当格雷戈里把医生带到自己身边,吸他的血,并以自己的血作为回报时,他获得了深埋的图像和答案。

是的,伟大的摇滚歌手——诗人莱斯特·德·莱昂库有了个儿子。

之后,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中,一个明亮的屏幕上,法里德终于向他展示了这个年轻的人类男孩的形象,同他父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直到最小的细节,有着他父亲的全部DNA。

“莱斯特知道这个吗?”格雷戈里问,“他知道这个男孩吗?”他一说出来就意识到这些对话有多么可笑,他知道答案了。

莱斯特,无论他在哪里,都对小维克多的存在一无所知。

“我觉得莱斯特猜都猜不到。”法里德说,“我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事。”

讨论这一切的时候,赛思坐在他心爱的法里德身旁的阴影中,他那狭长而棱角分明的脸无动于衷,但他和格雷戈里肯定在想着同样的事情。赛思,母亲的人类儿子,曾是她敌人最想得到的人质;这就是为什么伟大的女王派人去找他,并给他血,让他远离她的敌人,他们可能会折磨他,来要求她让步或头像。

难道同样的命运不会降临到这个人类男孩身上吗?

“但如果莱斯特的敌人已经消灭他了呢?”弗拉维斯问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没人听说过他。”

“他还活着,我知道他还活着。”格雷戈里说。法里德和赛思没有回应。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次会面。

现在这个男孩一定有十八、十九岁了,可称上是个男人,而且几乎和他父亲在马格努斯强暴他、让他成为吸血鬼时的年龄一样。

在格雷戈里和弗拉维斯离开之前,赛思向他们俩保证,他对双胞胎杀死他母亲的事,他没有任何古老的怨恨。

“双胞胎知道我们在这里,”赛思说,“她们肯定知道。而且她们也并不在乎。这就是在位的被诅咒的女王的秘密。她不关心,她的姐妹也不关心。好吧,但我关心。我关心太阳和月亮底下的一切,这就是我制造法里德的原因。但我不关心对双胞胎复仇,也不关心是否会真正见到她们。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玛哈莱特当时确实知道,赛思是对的,但格雷戈里不知道。他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而赛思当时只在猜测。他和法里德,还没跟玛哈莱特见面。

“我明白,我很明白。”格雷戈里轻声说,“但你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把那恶魔从玛凯莱身上带出来,带进你自己的身体里吗?你从来没有感到某种冲动,想要以她对付母亲的方式,也那么对付她吗?”

“你是说,我的母亲。”赛思说,“没有。为什么我要让那个恶魔进入我身上?为什么,就因为我是阿卡莎的儿子,就得把自己看作是她那个恶魔的继承人吗?”他甚至表现出了反感。

“不至于这样。”格雷戈里说,礼貌地退后了,“这是为了让对我们毁灭的威胁,不握在别人手里。这样你就可以在自己体内安全地拥有这个源泉。”

“那为什么说,在我这里会比在其他人那儿更安全呢?”赛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把‘圣核’带入你的身体里呢?”

他们在进行这次讨论的时候,身处法里德个人住所的大客厅中。洛杉矶寒冷的夜晚需要生活,他们聚集在壁炉旁的皮椅上。弗拉维斯把这条新的、能用的腿放在皮质的长椅上,不时好奇地注视它。他穿着灰色羊毛长裤和袜子。它不时地弯曲脚趾,似乎为了让自己相信,它完全彻底地拥有了这条肢体。

格雷戈里思索着这个问题。

“直到玛凯莱杀死女王的那个晚上,我都不知道地球上有什么力量可以从阿卡莎那里拿走圣核,并把它转移到任何人身上。”他坦白说。

“现在你知道了。”赛思说,“你自己有没想过要去偷它?”

格雷戈里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事实上,当他在脑海中回顾这一幕时——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在遥远的地方看到了心灵感应的闪光,在莱斯特的书中读到那些描述,他把它看作是神话一般。

“我仍然不知道那是如何实现的,”他说,“不,我永远不会尝试这样的事,我不想让圣核在我身体里。”

他想了很久,让他的想法完全可以被其他人读懂,尽管似乎只有法里德和弗拉维斯读懂了。

他对赛思来说是个迷,赛思对他也是——这对早期几代人是很常见的。

“为什么会有人想成为圣核的主人?”格雷戈里问道。

赛思没有立即回答。然后他用一种安静明晰的声音说话。

“你在怀疑我们居心不轨,是吧?你认为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其实是一项阴谋,来获得圣核。”

“不,不是这样的。”格雷戈里说。他感到很惊讶。他本该觉得被侮辱了,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被侮辱的习惯。

赛思盯着他,盯着他仿佛他厌恶格雷戈里。而格雷戈里意识到他正处于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他也可以厌恶赛思,如果他选择这么做的话。他可以害怕他,屈服于对他的年龄和力量的嫉妒。

他不想这样做。

他当时悲伤地想,他曾梦想过这样的相遇,梦想着认识伟大的玛哈莱特,只为为了和她交谈,交谈、交谈、交谈,就像他总是和他亲爱的小家庭交谈一样,而他的小家庭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移开了视线。

他不会鄙视赛思。他也不会试图恐吓他。如果他从这个漫长的一生中学到了任何事情,就是他可以以超出最疯狂的意图来恐吓别人。

当一尊雕像,一尊能呼吸和移动的雕像,在与你交谈,那确实有些恐怖。

但对于法里德和赛思,格雷戈里曾想要得到一些温暖,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希望我们成为兄弟,”他用低沉的声音对赛思说,“我希望世界上有更好的词来形容兄弟姐妹,比‘亲族’更具体。但你们就是我的亲族,你们两个都是。我与你们交换了血,这让你们成为我特殊的亲族。我们都是亲族。”

他无助地凝视着装饰壁炉,黑色脉络的大理石。法式鎏金。闪闪发光的金色笔录。他让他的超自然听力锐化;他听到了玻璃外的声音,数百万人的声音,在柔和的起伏中,被哭声、祈祷声和笑声所点缀。

法里德开始说话,谈他现在的工作,谈弗拉维斯要如何使用他如此熟练地接上的这条“活”腿。他继续说着漫长手术中的细枝末节,腿怎么被接上的,“血”的性质,它的行为与人类的血液是如此不同。

他用了格雷戈里无法理解的许多拉丁语词汇。

“但那是什么东西,那个阿梅尔?”格雷戈里突然说,“啊,原谅我不知道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我们体内的这股活力,到底是什么?它是如何将普通的血变成‘血’的?”

法里德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很享受地沉浸在其中。

“这个东西,这个怪物,阿梅尔……它是由纳米颗粒组成的,怎么形容呢,由比我们已知的最小的真核细胞还要小很多的物质组成的,但还是细胞,你明白——它有细胞生命,有维度,有边界,有某种神经系统,有大脑或者某种核心,支配着它的物理属性和以太属性。如果我们相信女巫们说的话,它曾经拥有智慧。它曾经拥有一个声音。”

“你是说,你可以在显微镜下看到这些细胞?”格雷戈里问。

“根本不可能。”法里德说,“我不能。我是通过它的行为方式,知道了它的属性。当一个生物被制造成吸血鬼时,就好像这个怪物一个触角侵入了这个生物体,把自己勾进他的大脑里,然后慢慢开始改造它。衰老被永远停止了。然后这家伙的炼金血液在人类的血液上发挥作用,慢慢地吸收它,无法吸收的就改造。它对所有生物组织起作用;它变成了宿主体内细胞发展和变化的唯一来源。你还在听我说吗?”

“嗯,是的,我想我明白这个。”格雷戈里说,“现在它需要跟多的血来继续它的工作。”

“那它的目的是什么?”弗拉维斯问。

“把我们变成它的完美宿主。”法里德说。

“以及喝血,总是要喝更多的血,”格雷戈里说,“促使我们喝更多的血。我记得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女王是如何哭喊的。饥渴是无法忍受的。它想要更多的血。红发女巫们在得到血之前就告诉她了,‘它想要更多的血。’”

“但我不认为这是它的主要目标,”法里德说,“从来不是。但我不确定它是否有意地有一个目标!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的事。它是有自我意识的吗?它是生活在玛凯莱身体里的一个有意识的存在吗?”

“但在最开始,”格雷戈里说,“世上的精怪们就告诉双胞胎女巫,阿梅尔一旦与女王融合,就没有意识了。它们说,‘阿梅尔已经不在了。’它们说,阿梅尔现在在母亲体内迷失了。”

法里德自嘲地笑了笑,看向火堆。

“我当时就在那里,”格雷戈里说,“我记得,那对双胞胎是这么说的。”

“嗯,你确实在,但让我吃惊的是,在你看到这么多代人的兴衰之后,仍然相信那些精怪们真的和女巫们说话了。”

“我知道它们确实这么做了。”

“你知道?”法里德问。

“是的,”格雷戈里说,“我确实知道。”

“好吧,你可能是对的。那些精怪们也可能是对的,那个东西是无意识的,是被吞噬了的,但我还是要问。我得说,世上没有脱离肉体的实体。而这个东西,阿梅尔,不是一个脱离肉体的实体,而是一个有着巨大尺寸和复杂组织的东西,这个东西现在已经彻底变种了它的宿主,和与她相关的人们……”突然之间,他的语言又上升到了对格雷戈里来说无法理解的词汇,就仿佛鸟类和海豚吐出的音节一样。

格雷戈里试图用自己头脑中最优秀的能力来理解这种语言,看清它背后的图画和形状。设计。但他看到的是类似于星空中的星星和它们无限的、纯粹偶然的图案。

法里德继续说。

“……我怀疑这些生物,几千年来我们陈志伟精怪或鬼混,这些生物是从大气中汲取营养的,但它们是如何感知我们的,我们没法知道。我怀疑其中有一种美,一种和所有自然界一样的美,它们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美,”格雷戈里说,“我相信万物皆有美。我相信这一点。但我必须在科学中找到美和协调,否则我永远也搞不懂,永远也理解不了。”

“听我说,”法里德轻轻地说,“我被带过来,正是因为我是这领域的专家,这就是我的语言、我的领域。你不需要完全理解它。你不可能比莱斯特、马瑞斯或玛哈莱特,或者外面数百万没有能力吸收科学知识并使用它们的人更了解它,你只要知道最简单和最实用的……”

“我在这里就是个残废。”格雷戈里说,点点头。

“但请相信我,”法里德说,“相信我,我是为了我们而做研究的,我研究的是人类科学家不可能去研究的,别以为他们没尝试,他们已经试过了。”

“啊,我知道。”格雷戈里说。她想起了1985年那久远的夜晚,在莱斯特著名的旧金山摇滚音乐会之后,那些科学家们在演唱会场周围的停车场里到处收集那些被烧毁的遗体。

他以最冷漠的态度观看了这一切。

但什么结果都没有,完全没有,就像那些被科学家们捉住的吸血鬼,被囚禁在实验室里,被研究,直到他们精彩地逃脱,或被精彩地救出一样。什么结果都没有。除了现在世上还有三十、四十个疯狂的科学男女,他们声称那里有真正的吸血鬼,他们亲眼见过他们——但他们被其同僚所排挤,被世人称为疯子。

格雷戈里曾经离开他在日内瓦的顶层公寓,去解救任何被捉起来的小吸血鬼,他们在政府官员监视着的荧光灯下呗关进了实验室监狱。他赶紧把他们哦那个出来,销毁收集到的任何证据。但现在他几乎不屑一顾。这根本不重要。

吸血鬼并不存在,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所有关于吸血鬼的有趣流行小说、电视剧和电影都加强了这个常识。

此外,被捕获的吸血鬼几乎总能逃脱。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如果在混乱和虚弱中被捉住,也会收敛自己,等待时机,用合作的言语引诱俘虏他的人,然后打碎他们的头骨,烧毁实验室,逃回伟大而无尽的不死者阴影世界,不留下一丝证据证明他们曾是实验室的老鼠。

反正这种状况并不常见。

法里德知道这一切。他肯定要知道。

法里德——不管有没有他们的帮助——都会知道这一切。

法里德笑了。他轻松愉快地笑着,整张脸都在笑,他的绿眼睛眯起来,嘴唇微笑着。他一直在读格雷戈里的心思。“你说得很对,”他说,“非常正确。而那些被排斥的可怜研究员,从沥青上刮下神话中怪物的油性残余,他们其中一些人正在和我一起在这栋楼里工作。他们是赛思和我最乐意接受的学生。”

格雷戈里笑了:“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些人带入血中。

在旧金山那个久远的夜晚,莱斯特的演唱会在一场燃烧的大屠杀中结束,他的一个想法就是把他宝贵的戴维斯从大屠杀中救出来。让人类世界的医生们随心所欲地处理死去的饮血者留下的骨头和粘液吧。

他把戴维斯抱在怀里,在女王用致命的眼睛盯到他之前,就高高地飞上了天空。

在那孩子安全转移之后,他才回来,女王已经走了,他从远处看着那些法医收集他们的“证据”。

当他在洛杉矶与法里德呆在一起的时候,他想到了戴维斯深焦糖色皮肤和那浓密的黑色睫毛,这在非洲裔男性中是如此常见。自那场演唱会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戴维斯现在刚重新进入状态,从之前从血中流亡的深刻创伤中恢复过来。他又像很久以前在纽约作为一个凡人男孩那样跳舞了——当年,他因为强烈的焦虑而搞砸了在阿尔文·艾利美国舞蹈剧院的演出机会,陷入了可怕的精神崩溃,并被变成了吸血鬼。

啊,好吧,那是另一个故事。戴维斯教会了格雷戈里这个时代的事情,而格雷戈里自己不可能猜出来。戴维斯的声音柔软如丝,总是让最简单的陈述听起来像是最神圣的倾诉,还有永恒饿温柔的触摸。还有最温柔的目光。戴维斯已经成为了格雷戈里的“血侣”,对克里桑西也是,她也爱着戴维斯。

最后,他轻轻地说:“你们不能告诉任何人有关维克多的事。”

那是莱斯特的亲生儿子。

“当然不会,但他们会知道的。他们最终都会知道。当然,双胞胎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

“也许她们知道,”赛思说,“也许她们不知道。也许她们已经不关心,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不冷不热,也没有敌意。他说话平和,很有礼貌。“也许她们没有来找我们,是因为她们对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事情漠不关心。”

“无论如何,你必须保守这个秘密。”法里德想着,“我们很快就会从这栋楼搬到一个更安全、更偏远的院落。对维克多来说,那里会更安全。”

“这孩子就没有正常的人类生活吗?”格雷戈里问道,“我并不是要挑战你们的判断。我就是问一下。”

“实际上他的正常人类生活比你想象得多。毕竟,白天他与我们提供的保镖在一起很安全,不是吗?再说了,让他当人质对谁有好处?拿他当人质,肯定要有所图谋。莱斯特一无所有,不管怎样,都无法被勒索。”格雷戈里点了点头,他从这个角度考虑了一下,多少松了口气。如果再去催促人家提供更多信息,那就太不礼貌了。但当然还有有理由把他作人质,比如要求莱斯特或者赛思的强大血液。最好不要指出这一点。

他必须把这个秘密留在他们手中。

但他暗自思忖,当莱斯特·德·莱昂库发现维克多的存在时,会不会感到愤怒。莱斯特的脾气几乎和他的幽默感一样极端而臭名卓著。

在那晚结束之前,法里德又发表了一些有关吸血鬼本质的论断。

“啊,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说,“那东西,是否真的没有意识,或者它是否保留了自主的生命,以及它是否索求什么。所有生命都想要一些东西。所有生命都有趋向……”

“那我们是什么呢?”格雷戈里问道。

“我们是变种人,”法里德回答,“我们是两种不相关物种的融合体,我们体内那个将人类血液转化为吸血鬼血液的力量,会把我们变得完美,但那具体是什么,那将会变成什么,那必须成为什么,我并不知道。”

“他想成为实体,”赛思说,“这在古时候是众所周知的。阿梅尔想成为有血有肉的人类。而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自我。”

“也许吧,”法里德说,“但真的有东西想成为凡人的血肉之躯吗?所有众生都想要成为不朽之躯。而这个怪物目前也许比任何暂时附身在孩子、修女或通灵者之时,更接近这个目标。”

“如果他在这个过程中失去自我,就不是了。”赛思说。

“你说得好像阿卡莎附身了他一样。”法里德说,“但他的目标才是附身她。”

这让格雷戈里感到害怕,也让他意识到一些东西。

尽管他努力要了解所有的事情,热爱并拥抱这个不断发展的世界,但他对法里德正在获得的这些新知识,感到了害怕。真的很害怕。第一次他清楚地知道,宗教信徒为何如此害怕科学的进步。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迷信的内核。

好吧,他将压制这种恐惧;他将消灭自己身上的这种迷信,努力保持他的旧信仰。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太阳落山后,最后一次拥抱。

塞思上前,把格雷戈里抱在怀里,格雷戈里很惊讶。“我是你的兄弟。”他低声说,但这句话他是用古老的语言说的,这种古老的语言在太阳和月亮下的任何地方都不再说了。“原谅我,我对一直冷淡。我害怕你。”

“我也害怕你。”格雷戈里承认,古老的语言在悲伤的洪流中回到他身边。“我的兄弟。”女王血脉,血之亲族。不,是更伟大的东西,无限大的东西。而兄弟是不会背叛的。

“你们太像了,你们两个,”法里德温柔地说,“你们甚至长相相似——同样的高颧骨、微微上斜的眼睛、漆黑的头发。啊,在遥远未来的某个夜晚,我将完成对地球上每个不死者的DNA研究,这将告诉我们,关于人类祖先与我们血族祖先的哪些情况呢!”

赛思之后更热情地拥抱了格雷戈里,而格雷戈里耶全心全意回报了这个感情。

在日内瓦,他甚至对格里桑西保守了维克多的秘密。他对戴维斯、芝诺比亚和阿维库斯也是如此。弗拉维斯耶保守了这个秘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弗拉维斯学会了信任他新的、完美的肢体,直到它真正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几年。

不死者的世界仍对维克多一无所知。法里德也没告诉任何人有关格雷戈里·杜夫·科林斯沃思和他的超自然家族的事情。

两年前,当格雷戈里来到巴黎,与大卫和杰西一起监视莱斯特时,他意识到莱斯特仍然对维克多的存在一无所知。当天他偷听了三人在酒店房间里的谈话,他还了解到,法里德和赛思还健在,尽管现在是在加利福利亚沙漠中的一个新地点,而且玛哈莱特本人也由于法里德的技能,而去找他了。

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他不想把这对双胞胎想成是野心勃勃的生物。他惧怕这种可能性。得知法里德的扫描成像设备在哑掉的玛凯莱体内没有发现任何思想,这让他感到非常安慰。是的,这比阿卡莎的野心和终极梦想要好多了。

但是,在巴黎的那个夜晚——他在偷听的时候——听到杰西·里夫斯谈论玛哈莱特家图书档案馆中的小屠杀,以及凯曼的困惑和痛苦时,这让他很受折磨。格雷戈里认为,凯曼一直处在疯狂的边缘。每次格雷戈里遇到凯曼的时候,他都或多或少更多地失掉了一些理智。在罗沙曼德的时代,它是“恶魔本杰明”,最后泰拉玛斯卡的人用这个名字来研究它。之后格雷戈里意识到,泰拉玛斯卡和凯曼一样,都是无害的。他正是他们论文中最完美的吸血鬼。痴愚的“恶魔本杰明”和多嘴的莱斯特,让他们相信不死者是无害的,让他们活着比死了要有趣。

想想看,在玛哈莱特的大宅里发生那场可怕的大屠杀之前,那个伟大的人实际上一直在监视他,监视格雷戈里,在日内瓦,她一直在考虑举行一次涉及他们所有人的回忆!这个情报也加深了格雷戈里的兴奋和恐惧。他如此想和玛哈莱特谈谈,只要……但两年前,当他在监视杰西·里夫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没这个胆量,现在也没有。

现在,在2013年——格雷戈里在这个温暖的九月夜晚,站在中央公园里,看着、听着,在那栋叫“三位一体之门”的房子里,阿尔芒和路易、西比尔和本吉,围着他们的新伙伴安托万——所有这些都压在格雷戈里的心头。

莱斯特仍然完全不知道维克多的存在嘛?而双胞胎这时候又在哪里?

格雷戈里意识到,今晚他不会加入阿尔芒、路易斯以及其他人的行列,即使地球上最可爱的音乐正在从楼上传来,安托万拉着小提琴,西比尔弹着钢琴,他们两个人都在柴可夫斯基令人振奋的渐强中穿梭,毫不费力地用他们自己的疯狂和魅力充盈着音乐。

不过,终有一天他们必须要全体见面。

而在这样的聚会发生之前,有多少人会死于火灾?

他转身向中央公园的黑暗处走去,走得越来越快,他的思绪挤在一起,思考着是留在这个城市还是回家。

他昨晚在中央公园南区的顶层公寓里过了一夜,并向自己保证,他没把家人带到这里,他们也会一切正常。他是那栋楼的主人,他的地下室墓穴和路易和阿尔芒的一样安全。现在没有必要回去那里了。他渴望着日内瓦,渴望着他自己的巢穴。

突然,在下意识中,他就开始上升,上升得如此之快,凡人的眼睛都无法跟踪他的动作,他越升越高,向东而去,纽约市在他下面远离,但仍是一片奇妙的、无尽的辉煌和脉动的光毯。

啊,这世界上伟大的电气化城市,在天堂上看起来,像什么呢?对我来说又是怎样的呢?

也许这些城市星系的电光灿烂是对无尽的天国的一种致敬,是星空的镜像。

他越飞越高,要与阻止他的风搏斗,闯入寂静星空下的稀薄空气中。

家,他想回家。

一种模糊的恐惧抓住他。

他向东移动,越过寒冷的黑色大西洋时,又听到了本吉·马哈茂德的声音在广播。他与安托万的短暂会面显然被可怕的情报打断了。

“现在在安曼发生了。安曼的吸血鬼被屠杀。这就是焚烧,夜之子们。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但我们还有其他地方的屠杀报告,随机的地方。我们现在正试图确认,玻利维亚的避难所是否也遭到了攻击。”

格雷戈里到达自己力量的极限,加快了向欧洲大陆行进的速度,突然急切地想回到自己家炉火旁。当本吉疯狂的呼吁消失在风的咆哮中,他对于古老者,克里桑西、弗拉维斯、芝诺比亚和阿维库斯,并没什么不放心,但他心爱的戴维斯呢?他心爱的戴维斯会不会在此遭受焚烧的热气,如同之前差点把他带走的那次?

当他到达时,一切都很好,这时已经快天亮了。他在向东飞行的过程中已经消耗掉了半夜的时间,他的灵魂深处疲惫不堪。他有时间拥抱弗拉维斯和戴维斯,芝诺比亚和阿维库斯已经去了十层酒店的地下室。

在他眼中,戴维斯是多么新鲜和美丽,他黑色的皮肤闪闪发光,眼睛里充盈着液体。那天晚上他刚和弗拉维斯在苏黎世打猎,才回来。格雷戈里在他身上捕捉到了人类血液的气味。

“‘三位一体之门’那里的人还好吗?”戴维斯问。他渴望回到纽约,格雷戈里知道,他渴望重访哈林区的老家,他年轻时想成为一名百老汇舞者的地方。他相信过去的事情现在无法伤害他,但他还需要检验。

格雷戈里用沙哑的声音告诉他,他的老伙伴,尖牙帮的“杀手”,还活着,年轻的音乐家安托万在去纽约的路上遇到了他。这缓解了戴维斯的古老内疚,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在莱斯特的演唱会后、阿卡莎的屠杀中,被救了出来,而杀手死掉了。

“也许我们会遇到大好事,”戴维斯说,研究着格雷戈里的脸色,“也许本吉的梦想在某些程度上是可能的,你认为,我们最后能走到一起吗?在过去的日子里,每个帮派都是自私自利的,在阴沟、后巷、墓地里游荡……”

“我知道。”格雷戈里说。他们讨论过很多次,在莱斯特大声告诉他们其种族的起源之前,不死者是怎么生活的——吸血鬼酒吧,豪华的族屋和流浪的帮派,是的,所有的这些。

“能有办法让我们和平的生活吗?”戴维斯问道。显然,在格雷戈里的关照下,他在这里感到十分安全,新的焚烧事故并没有吓到他,一点都没有,根本没有像格雷戈里被吓到那样。“我们有可能真正拥抱一个未来吗?你知道,在那些夜晚里,我们从来没有过未来。我们只有过去和现在,在边缘的生活。”

“我知道。”格雷戈里说。

他吻了吻戴维斯,用最温柔的警告,把他送走:“没有我、弗拉维斯,或者我们中任何一人陪着的话,哪里都不要去。”

戴维斯,像他小家庭的其他人一样,从未反抗过他。

格雷戈里只有一点宝贵的时间,独自望着平静可爱的日内瓦湖,以及下方明亮宽阔的码头,清晨散步的人已经出来了,还有提供热巧克力和咖啡的小贩,然后他像每天早上那样上楼,来到他自己在屋顶上的玻璃牢房。日内瓦很安静。日内瓦从来没有一个族屋或避难所。而且据格雷戈里所知,这里也没有不死者叛逆者挑战他。然而,如果有任何一个大焚烧的目标,那就是他和他心爱的家人所居住的这栋楼。

明天,他将加强所有的安全系统和洒水装置,并检查防空洞,确定厚厚的石头和铅墙是不可攻破的。他对“火之天赋”并不陌生。他知道它能做到什么,也知道不能做到什么。当阿卡莎想烧死戴维斯的时候,他挫败了她,只是把他迅速往天上带,让她的眼睛无法跟上逃跑的路线。而从现在开始,每个夜晚,他都会把年轻而脆弱的戴维斯留在身边。

现在,他爬上钢制楼梯,推开有沉重镀层的门,来到他在天空下的小卧室。在这个没有屋顶的高墙牢房里,在高高的钢网顶棚下,他将忍受白日的麻痹,把他六千年的身体暴露在灼热的太阳光下。

当他每天晚上醒来时,当然会意识到这种暴露带来的轻微不适,但结果是他的皮肤被晒得黧黑,帮助他冒充为人类,永远不会成为凯曼那种会让人类感到恐惧的活动白石雕像。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头顶上的天空越来越亮,他拿起最近一直在研究的书:阿兰·麦克法兰和盖瑞·马丁所著的《玻璃:世界史》,读了几分钟这本引人入胜的书。

不久之后的某个晚上,他终究会和莱斯特在某个地方坐在一起,在一个有木镶板的图书馆里,或一个微风拂面的咖啡馆里,他们会交谈、交谈、交谈,格雷戈里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莱斯特会真正理解他。而且莱斯特会教给格雷戈里一些东西!是的。这肯定会发生,这正是格雷戈里最客房的事情。

当他听到世界某处传来昏暗的心灵感应叫声时,他刚陷入无意识状态。“大燃烧”。但那是在一个没有太阳的地方,而这里太阳确实在照耀着,格雷戈里现在在它温暖的穿透性光线中,沉入梦乡,他也无法做其他的事情。

Gregory Duff Collingsworth 格雷戈里·杜夫·科林斯沃思

Nebamun 尼巴穆

Chrysanthe 克里桑西

Sevraine 萨乌兰

Blood Kin “血亲”

Divine Pair “神圣的一对”

Blood Kindred “血之亲族”

Avicus 阿维库斯

Zenobia 芝诺比亚

Rhoshamandes (Rhosh) 罗沙曼德(罗沙)

Benedict 本尼迪克

Eleni 埃莱妮

Eugénie 尤金妮

Hesketh 赫斯凯思

Teskhamen 泰斯卡门

Bianca 比安卡

Benjamin the Devil “恶魔本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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