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正在保护所有其他人免受玛凯莱的伤害,”大卫轻声说,“这就是她藏起来的原因。”
“是的。正如我所说,她与她的人类家族完全没有联系了。我们一夜夜安宁满足地生活。我离开时她不会过问我要去哪儿,我回来时也不问。她会在很多小事上给我建议,就像她一直在做的那样。但她不会向我吐露深刻的东西!说实话,她的行为就像一个被监视、监控着的人。”
大卫和我都没有说话,但我非常清楚她的意思。我想了想。但我不准备与他们分享我令人不安的模糊怀疑,有关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对此没有准备。我甚至都没与自己分享这个怀疑。
“但是,”大卫说,“也可能是凯曼烧毁了档案、摧毁了年轻人们。”
“也有这个可能。”杰西说。
“如果她真的认为是凯曼,她就肯定会做些什么的,”我说,“如果她觉得有必要,会摧毁掉他的。不,肯定是玛凯莱。”
“但她怎样才能摧毁凯曼呢?凯曼和她一样强大。”大卫说。
“瞎说。她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我说,“所有不朽者都可以被斩首。我们看到阿卡莎了。她被一块沉重的锯齿玻璃斩首了。”
“这是真的。”杰西说,“当玛哈莱特刚刚把我带入血中时,就告诉我了这件事。她说,我将来会变得如此强大,以至于火无法摧毁我,太阳也无法摧毁我。但杀死不朽者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心脏与头分开,让头与身体把血流尽。甚至在阿卡莎与你一起来到索诺玛的大宅之前,她就告诉我了。然后就是阿卡莎身上发生的事,只不过玛凯莱在头和身体血液流尽之前就把阿卡莎的大脑吃掉了。”
我们都默默地思考了许久。
“再说一次,从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大卫温和地说,“玛凯莱知道她自己的力量。”
“没错。”杰西说。
“但如果她能做这那事,她肯定要知道自己的力量,”大卫继续说,“而玛哈莱特在她醒着时候一直都在检查这个。”
“有可能吧。”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问道。我尽量不让声音听起来生气。我爱玛哈莱特。
“我认为她永远不会摧毁自己和玛凯莱,”杰西说,“但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她一直在听本吉在纽约的广播。她在电脑上听他们说话,坐在那儿听好几个小时。她听着那些呼唤本吉的年轻饮血者的声音。她听他们说的一切。如果她要终结这个部落,我想她会警告我的。我只是不认为她真的打算这么做。但我认为她完全同意本吉的管线。事情变得很糟糕。事情变了。不仅仅是你的音乐,莱斯特,或者阿卡莎的苏醒。这是时代本身,是技术进步的加速度。她曾经说过,我刚也说了,所有依赖于保密的机构,现在都受到了威胁。她说,任何基于秘密或深奥知识的团体,都无法在这个时代幸存下来。没有任何新的天启宗教,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任何依赖神秘情境的团体,都无法再忍受下去。她预测泰拉玛斯卡也会发生变化。‘人类不会从根本上改变,’她说,‘他们会适应的。随着他们的适应,他们将会不懈地探索所有的奥秘,直到他们找到每件事背后的原理。’”
“我也这么想的。”我提出。
“嗯,她是对的。”大卫说,“泰拉玛斯卡也发生了变化,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召唤你。我不敢打扰玛哈莱特,她显然不想背打扰,但我不得不承认,当我希望得到她的消息,而你出现了的时候,我现在有点惊呆。泰拉玛斯卡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我不知道我是否令人讨厌。但如果没我的刺激,这两个人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和意味深长的凝视,坦率地说,我想快点要到信息。
信息时代。我想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即使每过几周我就不记得要怎么使用我的iPhone,每隔几年就要重新学习如何发送电子邮件,无法保留我时不时使用的电脑的任何知识。
“好吧,所有这一切的答案,”杰西回应我的想法,“就是定期使用它。因为我们现在知道,我们超自然的头脑,并没有给我们任何有关知识的优越天赋,我们只有与人类生命时同样的理解知识的能力。”
“是的,没错,这当然是真的。”我承认道,“我本来觉得这是不同的,因为我挺容易就学会了拉丁语和希腊语。但你是绝对正确的。继续说泰拉玛斯卡吧。我想他们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记录都数字化了?”
“是的,他们几年前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大卫说,“一切都数字化了,而文物在阿姆斯特丹和伦敦的总部之下的博物馆级环境中。每一件文物都被拍照、录像、描述、研究、分类。早在我还是会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了。”
“你还跟他们有直接联系吗?”杰西问。她自己后来从来没那样做。自从进入血中,她就再也没联系过那里的老朋友。我把大卫也带了进来,并不是她。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骚扰泰拉玛斯卡,引诱他们,不时地与他们的成员交手,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有。”大卫说,“我不打扰他们。但我偶尔也会拜访那些临终的老朋友。我感到有义务这样做。对我来说,进入总部,进入那些病房很简单。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想和那些老朋友说再见,而且我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什么。还没获得很多问题的答案,就死去了。在泰拉玛斯卡还没学到任何具有变革性或超越性的东西,就死去了。我现在对泰拉玛斯卡现状的了解,是从那些遭遇和观察中获得的,我只是观察、倾听、徘徊,并挑选那些知道正在有人倾听、但不知道是什么人或物正在倾听的人,听他们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他突然看起来很疲倦。他深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唇颤抖着。
我从这个年轻的身体里,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灵魂,就好像老大卫和新大卫完全融合了一样。的确,他之前的性格确实塑造了他年轻面孔的表情。许多面部表情重新塑造了这张脸上那双锐利的黑眸。就连他旧的声音也从这个新的声带中传出,仿佛他在重新调整和提炼后,用它们来表达所有那些轻声细语、始终如一的客气话。
“发生的事是,”他说,“长老的奥秘和教团的起源,以一种新的方式被埋葬了。”
“你的意思是?”杰西问。
大卫看着我:“这个你很熟悉。我们从来不知道我们的起源。你知道。我们一直都知道,骑士团成立于八世纪中叶,我们知道,在某处存在无法解释的财富,为我们的存在和研究提供了资金。我们知道,是长老统治着教团,但我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我们有严格的规则:观察而不干涉,学习但永远不要试图利用女巫或吸血鬼的力量谋求私利,诸如此类。”
“这也在改变?”我问。
“不是。”他回答,“教团一如既往的健康有活力。有改变也是好的方向,它正在蓬勃发展。现今加入的年轻学者比以前更多,他们懂得拉丁语和希腊语,更多年轻的考古学家——比如杰西——发现教团很有吸引力。尽管你的书很迷人,莱斯特,以及你对泰拉玛斯卡的大肆宣传,但秘密一直被保存了下来,据我所知,近年来几乎没有丑闻。事实上,根本就没有。”
“那么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好吧,我不能称其为问题,”大卫说,“我称之为,以一种新的有趣的方式,加深保密。在过去六个月的某个时候,新被任命的长老开示向他们的同事们介绍自己,并欢迎与他们交流。”
“你的意思是,长老居然是从成员队伍中选出来的?”杰西带着几分讽刺的笑容说道。
“正是如此。
“在过去,”大卫继续说,“我们总是被告知,长老是来自成员中,但一旦他们被选中,除了其他的长老知晓,他们就变得你抿了,他们的位置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在过去,他们通过信件进行交流,派自己的信使来传递和收取所有信件。在二十世纪,他们转向传真通信和计算机通信,但同样,他们自己仍然是匿名的,他们的位置也没人知道。
“当然,谜团就在于此:没有人亲自认识任何长老成员。没有人亲自遇见过自称长老的人。因此,队伍中选出长老完全是个信仰问题,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如你所知,泰拉玛斯卡的成员就对长老产生了怀疑,并且对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如何把权力传递给后人这些问题,深感不安。”
“是的,我记得这一切,”我说,“当然了。马瑞斯在他的回忆录里谈到了这件事。就连他在泰拉玛斯卡的朋友雷蒙德·加兰特也曾问马瑞斯,他对泰拉玛斯卡的起源有什么了解,就好像他加兰特,也对不知道这些信息感到不安。”
“没错。”杰西说。
“好吧,现在看起来则是,每个人都知道谁是新的长老,”大卫说,“他们的会议将在哪里举行,每天都被邀请与这些新长老交流。但显然,在此之前的长老之谜依然存在。他们是谁?他们是如何被选中的?他们住在哪里?为什么他们现在要把权力交给为世人所知的成员?”
“这听起来就像玛哈莱特对为大家族所做的那样。”我说。
“没错。”
“但你从来没有认真地觉得,他们就是不朽者,不是吗?”杰西问,“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只是接受了保密。当我加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泰拉玛斯卡是个权威的教团。有人告诉我,它就像罗马教廷,因为其权威是绝对的。永远不要期望知道长老是谁,他们在哪里,或者他们是如何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事。”
“我一直认为他们就是不朽者。”大卫说。
杰西很震惊,也觉得有意思:“大卫,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大卫说,“我一辈子一直认为,不朽者们创立了教团,是为了监视和记录其他不朽者——精怪、幽灵、狼人、吸血鬼,之类的活动。当然,我们还要件事所有能与不朽者交流的凡人。”
我在反思:“因此,教团在几个世纪以来收集了所有这些数据,而核心之谜——它的起源——仍未被探索。”
“没错。现在这些改变,只会让我们更远离这个中心谜团。”大卫说,“在几代人之内,整个谜团很可能就会被遗忘。我们阴暗的过去,不会比任何其他古代机构的阴暗过去更有趣。”
“这似乎就是他们想要的,”我说,“在想要查明其身份的任何严肃调查开展之前——来自于组织内部或外部的——他们就已经退出了。这是信息时代引发的另一个决定?玛哈莱特是对的。”
“如果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呢?”大卫问道,“如果教团确实是由不朽者创立的,如果这些不朽者不再想要追求他们本来迫切想获得的知识,那怎么办?如果他们放弃了他们的追求怎么办?或者,如果他们已经查明了他们一直想知道的东西怎么办?”
“那又能是什么呢?”杰西问道,“为什么,我们对幽灵、女巫和吸血鬼的了解,也没有比以往更多。”
“不是这样的。”大卫说,“否则我们在这里讨论什么?想想吧。”
“太多的未知,”我说,“太多的假设。泰拉玛斯卡有着令人惊叹的历史,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不明白,这怎么就会证明,它就不是真的由学者们创建、维护的呢?从表面上来看,长老们只是改变了他们与成员互动的方式。”
“我不喜欢这个。”杰西轻声说。她似乎在发抖。她用修长的白皙手指揉着自己的手臂后侧,“我一点也不喜欢。”
“玛哈莱特有没有告诉过你任何有关泰拉玛斯卡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大卫问。
“你知道她没有,”杰西回答说,“她对他们了如指掌,她认为他们没有恶意。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透露。她对泰拉玛斯卡不是很感兴趣。她从没有过,你知道。大卫,你自己也问过她这些问题。”
“有一些传说,”大卫说,“我们从未讨论过的传说。我们的成立是为了追踪地球上的吸血鬼,其余的研究基本上都不太重要,因为长老们本身就是吸血鬼。”
“我不相信,”我说,“你接受了这些说法,但我不接受。”
“曾经有人说,当你在教团中死去时,长老们会在你死之前,来到你身边,揭示自己。但是是谁传出的这个古老故事,我也不知道。但我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垂死的同事时,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人们带着许多关于他们一生的工作和其价值的悬而未决的问题,就这么死去了。”大卫看着我,“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莱斯特,我是一个幻想破灭、精疲力竭的老人。你记得。我不确定,我研究超自然现象的所有工作,是否有任何成果。”
“无论如何,谜团仍未解开。”我说,“也许我应该试着找到答案。因为我认为这种新的发展,确实与我们种族面临的危机有关。”但我停下了,不确定我还能说什么。
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
“如果这一切都有关联,我可不喜欢这个。”我喃喃道,“这一切都太世界末日了。”我说,“我可以接受那样的观念,即,这世界是个‘野蛮花园’,事物的诞生和死亡都随机的,苦难与生命这个伟大的残酷循环并无关系。我可以忍受这个。但我不认为我可以忍受,像伟大家族和泰拉玛斯卡这样持久的事物,与我们部落的演变之间有着巨大的联系……”
事实是,我根本无法把它们联系在一起。那么,为什么要表现得仿佛这个想法叫我害怕呢?我也想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不是吗?
“哦,好吧,那你是承认有危机了。”大卫带着一丝微笑说。
我叹了口气:“好吧,是有危机。我不明白为什么,真的。我用我的歌曲和视频唤醒了不死者的世界。阿卡莎醒了,开始了她的狂暴。好吧,我明白。但怎么现在到处都是那些叛逆者呢?他们以前不是那样。这些古老者醒来有什么影响,以及我们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被诅咒的女王?这么说,玛凯莱和玛哈莱特根本不在乎去统治。那又怎样?阿卡莎也从未统治过。那为什么就不能变回本来的样子呢?”
“因为整个世界都在变化,”大卫不耐烦地说,“莱斯特,你没看到吗,你作为吸血鬼,向公众‘出柜’,是时代精神的一部分。不,这并没以任何方式改变凡人世界,当然没有,但你怎么能低估你的书、你说的话,所有这一切给现存的所有饮血者的影响呢?你给了乌合之众一个起源故事、许多术语、一首个人的诗歌!当然,这也唤醒了古老者们。当然,这让那些冷漠之人变得充满活力。当然,这让那些已经放弃自己同类的冷漠流浪者们觉醒。这也让叛逆者们大胆妄为,用大名鼎鼎的‘黑暗技巧’‘黑暗礼物’‘黑暗之血’之类,制造其他的叛逆者!”
他并不是轻蔑地说出这些的,不是的,而是带着一种学者的愤怒。
“是的,我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我知道。”大卫继续说道,“我出班了阿尔芒、潘多拉,最后是马瑞斯的故事。但我想说的是:你给了一群不断萎缩、自我厌恶的掠食者一个集体的身份,而他们之前从来不敢自己这么声称。所以是的,这确实改变了一切。它肯定会的。”
“然后人类世界还给了他们电脑,”杰西说,“还有更多更好的飞机、火车、汽车,他们的数量成倍增长,他们的声音已经成为从大海到星海全都可听到的合唱。”
我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户边。我懒得拉开盖着窗户的松散轻薄的窗帘。四周塔楼的灯火,透过这白纱之云,美不胜收。我可以听到外面的雏儿们,兜着圈子、思考着,在酒店的每个入口,并互相报告,“这边没有动静。继续观察。”
“你知道为什么这让你如此不安吗?”大卫说。他停在我身边。他生气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在这具壮硕的年轻身体里,他跟我一样高,那双深邃的黑眼睛是大卫的灵魂注视着我。“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说,“因为你从来没有对自己承认,你写书、写歌、唱歌,做的这一切……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你总是假装这是为了人类作出的什么伟业,为了他们的利益。‘消灭我们。’真的!你从不承认你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在与我们其他人交谈,而你做的这些事,正是因为你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我突然大怒:“我这样做是为了我!”我说,“好的,我承认。这是一场灾难,但我这样做是为了我自己。没有‘我们’。我不希望人类消灭我们,那是谎言,我承认。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会有谁出席那场摇滚音乐会。我想找到所有我失去的人,路易斯、加百列、阿尔芒和马瑞斯,也许最重要的是马瑞斯。这就是我这样做的原因。好吧。我孤单一人!我没什么宏大的理由!我承认。但天杀的那又能怎样!”
“没错,”他说,“而你影响了整个部落,却从来没有为此承担过一分的责任。”
“哦,看在地狱的份上,你要在讲坛上宣扬吸血鬼伦理吗?”我说。
“我们可以拥有道德,我们可以拥有荣誉,我们可以拥有忠诚,”他坚持说,“以及我们作为人类时学到的所有其他关键美德。”他低声对我咆哮,就像英国人常做的那样,带着表面上的悦耳礼貌。
“哦,去街上宣讲吧,”我厌恶地说,“去本吉的广播节目里。打电话告诉他和他们所有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我流放吗?”
“先生们,拜托了。”杰西说。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扶手椅上,看上去娇小、脆弱、颤抖着、双肩缩着,仿佛被我们的争论打击到了。
“对不起,亲爱的。”大卫说。他回到她身边的椅子上。
“好吧,我需要黎明前剩余的时间,”她说,“莱斯特,我希望你把你的iPhone给我,而你,大卫,我也给你所有的号码。电邮、手机,所有的一切。我们可以彼此保持联系。你们可以给我和玛哈莱特发电邮。你们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拜托,让我们现在就分享这些数字吧。”
“这是怎么了,隐居幕后的女王愿意分享他的手机号?”我问,“还有电邮?”
“是的。”杰西说。大卫答应了她的要求,她轻敲着那闪闪发光的小设备,手指在上面飞舞,速度快得都模糊了。
我转回来,重重地倒在沙发上,把我的iPhone扔在了咖啡桌上,好像它是个手套:“拿着吧!”
“现在,请与我分享你愿意分享的所有联系方式。”她说。
我又把前几年告诉玛哈莱特的话告诉了她。联系我在巴黎的律师。至于我的电子邮件,我一直在更改它们,因为我忘记了如何使用,并总得试图学习一些新的和更高级的服务。而且我总是忘记或丢失旧设备或旧电脑,然后就不得不重新开始。
“所有联系方式都在手机里。”我说。我为她解锁,递给了她。
我看着她更新设备。我看着她与大卫分享我的联系方式,把大卫的分享给我,我很惭愧地承认,我很高兴拥有了这些暂时的数字。我会把这一切记录下来,给我的律师,即使我自己忘记了要如何在网上访问它,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存下来。
“现在,”杰西最后说,“请传播这些话。向马瑞斯、阿尔芒、路易、本吉还有所有人表达我的担忧。”
“这会让本吉疯狂地认为获得了双胞胎可能会自焚的‘秘密情报’,”大卫说,“我不会这么做。但我确实会设法找到马瑞斯。”
“巴黎肯定有些古老者们,”我说,“古老到今晚可以在这里窥探我们。”我说的不是那些小流氓们。
但我觉得杰西不在乎。让那些小流氓们听到吧,如果杰西在乎的话。让古老者听到吧。杰西因冲突和焦虑而疲惫不堪。甚至向我们倾诉也没有减轻她的痛苦。
“你在血中快乐过吗?”我突然问道。
她吓了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在最初的那几年里。你开心吗?”
“是的。”她说,“而且,我知道我也会再次快乐。生命是个礼物。永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它不该被称为黑暗礼物。这不公平。”
“我想亲自见到玛哈莱特。”大卫说,“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杰西摇了摇头:“她不会允许的,大卫。当我找你时,她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她允许我这么做。但她现在不会在家里接待任何人。”
“你还信任她吗?”大卫问。
“信任玛哈莱特?”杰西问道,“一直都是。是的,信任玛哈莱特。”
这很重要。她不信任另两个人。
她正从我们身边退开,朝走廊的双开门走去。
“我已经给了你们我现在必须要给的东西。”她说。
“如果我想在日内瓦找到那个吸血鬼呢?”我问。
“那将是你自己的决定。他爱你。我无法想象他会伤害你。有任何人想伤害你吗?”
“你在开玩笑吗?”我苦涩地问道。然后我又耸了耸肩:“不,我想,现在没人想要那么做了。”
“你是他们所期待的人……”她说。
“本吉是这么说的!”我小声嘀咕,“好吧,他们没理由指望着我。我也许是挑起了这些事,但地狱啊我肯定没法结束它。”
她没有回答。
大卫突然跳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他们默默地抱了一会,然后他与她一起向门口走去。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擅长云之天赋,她有那么多古老的血。她如此快地从屋顶离开酒店,仿佛隐形。
大卫关上了她身后的门。
“我想去散步。”我说。我的声音很粗,突然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我想看看曾经有市场的老城区和老教堂。从那之后我就没去过那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现在已经有点想逃走了,就这么走开。但我没有。
他点了点头。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看看古老的无辜者公墓曾经坐落的地方——在火炬点燃的地下墓穴中,阿尔芒和他的撒旦之子举行了审判。正是在那里,我这个孤儿,震惊地发现了我的同类。
他拥抱了我,吻了我。这就是我在这具身体里熟识的大卫。这是大卫强大的心脏在我身边跳动着。他的皮肤如丝般柔滑,散发着淡淡的男性香水味,握着我的手时,他的手指隐隐约约地刺激着我。吾血之血。
“为什么他们想叫我为这一切做点什么?”我问,“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我们世界的明星,”他说,“你自己做到的。在你说任何轻率或负气的话之前,请记住,这就是你想成为的样子。”
我们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
我们在屋顶上移动的速度太快了,下面的雏儿无法追踪我们。
我们飘过巴黎大堂的街道,穿过古老的圣犹士坦堂黑暗的内部,那里有鲁本斯的画作。我们在圣但尼路找到了小小的无辜者喷泉——一个古老的小遗迹,它曾经矗立在消失的墓地的墙边。
这让我的心既高兴又痛苦。我回忆起我与阿尔芒和他的追随者的战斗,他们如此热切地相信我们就是魔鬼的受膏仆从。如此的迷信。如此的腐朽。
最终,一些吸血鬼狗仔队找到了我们。他们真是坚持不懈。但他们保持了距离。我们没太多时间了。
痛苦,痛苦,更多的痛苦。
之前的吸血鬼剧院或它所在的地方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当然知道,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访问旧址,确认那个时代的肮脏旧世界已经被推平了。
阿尔芒宏伟的十九世纪房屋——他建在圣日耳曼德佩区——被不知情的凡人封闭起来维修,里面满是壁画、地毯和覆盖着白床单的古董家具。
他在二十世纪初之前,为路易翻新了那栋房子,但我认为路易从来没有在里面呆过。在《夜访吸血鬼》中,他甚至没有提到过它。世纪末,及其光彩的画家、演员和作曲家们,对路易来说毫无意义,尽管他自诩悟性非凡。啊,但我不能责怪路易回避巴黎。他在巴黎失去了他心爱的克劳迪娅。怎么指望他能忘记这件事?而且他知道阿尔芒是亡灵之中的丛林野猫,不是吗?
但是……巴黎……我也在这里受苦过,不是吗?但不是在巴黎的手中,不是。巴黎一直满足了我的梦想和期望。巴黎,我的永恒之城,我的家。
啊,但那圣母院,巨大的圣母院,一如既往的圣母院,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几小时,安全地在那片拱顶和柱子组成的大森林中。两百多年前,我在那里因我的转变而哭泣,甚至我现在也在为此哭泣。
大卫和我一起走在圣路易岛狭窄安静的街道上。雏儿狗仔队就在我们的街区中,但不敢靠近。我把母亲加百列变成黑暗之子的那栋宏伟联排别墅仍然在那里。
渐渐地,我们自然而然地又开始了交谈。我问大卫,他是怎么认识法里德的。
“是我去找法里德的。”大卫说,“我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位疯狂的吸血鬼科学家和他的远古的守护天使的传言,还有他们的‘邪恶’实验,你知道的,那都是坏人们的流言蜚语。于是我去了西海岸找他,最终找到了。”
大卫描述了赛思和法里德现在所在的新宅院,在棕榈泉市之外的加利福尼亚沙漠荒地中,安全可靠。在那里,他们为自己建造了完美的设施——由两套高墙和机械门隔离保护,还有用于紧急疏散的隧道和一个直升机机场。他们经营者一家小型诊所,治疗凡人的不治之症,但他们真正的工作是在庞大的三层楼建筑内的安全实验室中进行的。他们看起来足够像其他的医疗设施,以至于他们的活动很少或根本没有引起注意,并且离洛杉矶足够远,可以拥有在那里无法获得的离群索居和巨大地块。
他们立即欢迎了大卫。事实上,他们是如此好客,简直无法想象他们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大卫把一个非常特殊的问题抛给了法里德:他的心智和灵魂是如何锚定在这具身体上的,这具并非是他生来就有的身体,而本来的身体在英国的坟墓中。
法里德对大卫进行了所有可以想象的测试。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表明,他的体内存在不是由他自己的大脑产生和表达的“心智”。在他看来,大卫就是这个身体里的大卫。他与它的联结是绝对安全的。
“在你进入血中之前,”法里德告诉大卫,“你很可能就已经离开了那个身体。你可能是某种无形的实体,一个鬼魂,换句话说,可以附身于其他可感的身体。我不知道。我没法知道。因为你现在在血中,很可能这血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牢固地把你和你的肉体联结在一起。”
这只是猜测。但大卫得到了安慰。
他也觉得,法里德和赛思永远不会试图用他们的科学知识来对付人类。
“可是他们的手下呢?”我问,“当我遇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将许多医生和科学家带入了血中。”
“放心。他们仔细挑选了。我遇到的那些吸血鬼研究人员就像他们专业的白痴智者一样,如此痴迷、专注,完全没有任何宏大计划,只是喜欢在显微镜下研究我们的血液。”
“那就是他的核心项目,不是吗?”我问,“也就是说,研究我们的血液,那‘血’?”
“据我了解,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研究,因为无论圣核在物理上是什么,我们都看不到它。如果它是由细胞组成的,那么它的细胞壁我们能看到的细胞还要小许多。所以法里德在研究它的特性。”
大卫继续说,但又是科学的诗句,我无法理解。
“你认为他们还在那里,还在同一个地方吗?”
“就我所知是的。”大卫说,“他们先尝试了其他一些没成功的办法。”
也许那时候我也在寻找他们。
“他们还在那里。你可以轻松找到他们。事实上,如果你能去看望,他们会非常高兴。”
夜晚即将落幕。狗仔队已经撤退到了他们的棺材和巢穴。我告诉大卫,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留在我的酒店套房,我也要尽快回家。
但还没到时候。我们一直走在杜乐丽花园的大林荫道——在树木笼罩的黑暗中。“我渴了。”我大声说。他立即建议我们要去哪里打猎。
“不,要你的血。”我说,把他向后推,靠在一棵细长坚固的树干上。
“你这该死的捣蛋鬼。”他怒火中烧。
“啊,是啊,请鄙视我吧。”我靠近着说。我把他的脸推向一边,先亲吻他的喉咙,然后慢慢合上我的獠牙,我的舌头准备好迎接第一滴光芒四射的液体。我觉得哦听到他说了一个词:“小心。”但当我嘴角溢出血的时候,我根本没听清楚,也看不清楚,也并不在乎。
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向后退。我尽可能地含住一口鲜血,似乎没有被吞咽就被吸收了,我让最后一丝温暖的涟漪穿过我的手指和脚趾。
“你怎么样?”我问。他靠在树上,明显头晕目眩。我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离我远点。”他咆哮道。然后开始走路,快速远离我。你那肮脏的领主权占据了你贪婪的心灵。”
但我追上了他,当我用胳膊搂住他时,他也没反抗。我们就这样一起走了。
“这么看来这是个好主意。”我说,飞快地吻了他,尽管他盯着前方,继续无视我。“如果我是‘吸血鬼之王’的话,我会让每个制造者都有权在他选择的任何时间吸他的雏儿。这样的话当个王挺好的。梅尔·布鲁克斯不也说,‘当个国王真好’吗?”
然后他用那可笑的英式语气,一反常态地粗鲁道:“请闭嘴。”
似乎我在巴黎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似乎我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似乎我可能会对此多加注意,而不是像狗仔队吸血鬼那样,漫不经心地把所有入侵过来的想法混在一起。
在那之后,我们走在古老的地下墓穴附近,那里收集了古老的十八世纪无辜者公墓的骨头,我听到了某种清晰而哀伤的声音,那是一位古老不朽者的声音,在唱歌、大笑、喃喃自语:“啊,年轻人,你在如此荣耀的恶魔之路上飞驰。”我知道那声音,知道那音色,那缓慢轻快的音调。“在你华丽的外衣下,带着你那可敬的战斧。”但我闭上了耳朵。我只想和大卫在一起,而且只有大卫。我们回到了杜乐丽花园。我不想要复杂化或者发现新事件。我还没有准备好敞开心扉,就像我以前对周围的谜团那样做的。所以我忽略了那首奇怪的喃喃低语之歌。我甚至不知道大卫是否能听到。
最后我告诉大卫,我现在必须重归流放,我别无选择。我向他保证,我没有试图去“了断”的危险,只是根本没有准备好与其他人聚在一起,也没有准备好去思考让杰西感到震惊和害怕的事情。那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不想让我从他面前消失。
是的,我有个安全的庇护所,我坚持这么说。一个很好的庇护所。放心吧。是的,我会用魔力iPhone进行交流。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抓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他的牙齿就进入了我的动脉,他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胸膛。
他的力量太强了,叫我晕晕乎乎的。我似乎转身搂住他,用左手抱住他的头,与他搏斗,但幻象已经开始,是我一时不认识的一重境界,有着修剪整齐树木的杜乐丽花园道路已经成了全世界的野蛮花园。我陷入了神圣的投降,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没有克制,没有我在吸他时表现出的谨慎。
我在地上回过神来,背靠着一棵小栗树的树干,他已经走了。温和的夜晚变成了灰色的冬日黎明。
我回到家——来到我的“未公开地点”,其实离刚才的风流之地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思考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什么,也没法做别的了。
第二天晚上我醒来时,在夹克上闻到了大卫的气味,甚至在我的手上也有。
我打消了对他的渴望,强迫自己重新学习如何使用我强大的电脑,通过一项服务获得另一个电子邮件地址,然后我给玛哈莱特发了一封长信。我问,我是否可以去拜访她,无论她在哪儿,如果不能的话,她能与这种方式跟我交流吗?我想让她知道我们的情况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以及本吉对古老者领导的请求,许多人也这么想,但我自己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们。我询问她的想法。
她的交流很简短。我不能试图去找到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接近她。
我当然问了她这是为什么。
她从没回答。
六个月后,她的电话号码失联了。电子邮件不再有效。
再后来我又忘了要如何使用电脑。小iPhone响了几声。是大卫。我们说了点儿话,但很简短,然后我就忘了给那小东西充电。他告诉我,他在巴西找到了马瑞斯,他正要去那里与他交谈。他告诉我,马瑞斯的同伴,丹尼尔·马洛伊精神很好,丹尼尔会带他去找马瑞斯。但我再没收到他的消息。
事实上,我丢失了那个小iPhone。我现在又像往常一样用老式固定电话给我在巴黎和纽约的律师打电话。
一年过去了。我现在住在我父亲位于奥弗涅山区的城堡里——可以说是我“大隐隐于市”的特殊藏身之所,也没人想找我——它的维修现在几乎快完成了。
那声音又来了。
“你不想惩罚首都的那些雏儿吗?”他问,“上次你在巴黎漫游的时候,把你赶出去的那些害虫们。”
“啊,声音,你去哪儿了?”我问。我在办公桌前,为即将添加到这座旧城堡的新房间制定计划。“你过得怎样?”
“你为什么不摧毁他们?”他问,“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过去摧毁他们?”
“这不是我的风格,声音。”我说,“在过去,我经常夺走生命,包括人类和超自然的。但我现在对做这种事没兴趣了。”
“他们把你赶出了你的城市!”
“不,他们没有,”我说,“再见,声音。我有事要做。”
“我就担心你会是这个态度,”他说,“我早该知道的。”
“你在哪里,声音?你是谁?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奇怪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相遇?难道我们以后不能面对面相见吗?”
啊,这真是个大错。话音刚落,我就看向壁炉架上那面十八世纪的大镜子,他以我的影像为形象,从我穿着的旧包袖衬衫到宽松的头发,只是他并不是反射了我的形象,而是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盒子里的东西一样凝视着我。莱斯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几乎是任性、孩子气的。
我对着镜子里的影像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了相当大的力量才迫使它消失。那感觉特别好。微妙而舒服。我现在可以这样做了。我知道。虽然我能听到脑袋里低沉的隆隆声,但我还是能把它沉下去,沉在美妙的音乐之下,是来自我电脑中,西比尔弹钢琴的音乐,来自纽约西比尔的广播。
事实很简单,我不再对他感兴趣了。我甚至懒得感谢他建议我回到这里,回到我出生的这些石头房屋,回到这山顶宁静的家。为什么我不那么做?是他把这个想法放在了我的脑海里,是他把我带回了古老的田野和森林,回到了这个崇高的宁静乡村,这种惊人而熟悉孤独,在此我感动啊如此安全,如此满足。
但我懒得去感谢他。
哦,如果在永远把他赶走之前,能辨识出他是谁,就好了。但我们并不是总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Talamasca 泰拉玛斯卡
Great Family “伟大家族”
Superior General 会长
Santino 桑提诺
Thorne 索恩
Flavius 弗拉维斯
Kemet 凯梅特
Daniel Malloy 丹尼尔·马洛伊
Raymond Gallant 雷蒙德·加兰特
Gabrielle 加百列
Théâtre des Vampires 吸血鬼剧院
Balanchine 巴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