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王子】第三章 法里德

第三章 法里德

 

我在上世纪末前的第六年遇到了法里德和赛思。那是在我遇到肉体窃贼之后,但是在遇到麦诺克之前。虽然当时我认为那次相遇是个意外,但后来我意识到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寻找我。

那是洛杉矶一个温和可爱的夜晚,我同意在离他们找到我的地方不远之处的一间花园咖啡馆中会面,在日落大道——是两名强大的吸血鬼,一名古老的,一名年轻的,他以对方那强大的血为燃料。

赛思是最古老的,与那些伟大的幸存者一样,在我见到他之前很久,就通过他的心跳认识了他。他们可以掩饰自己的思想,这些古老的怪物,他们可以伪装成人类,是的,无论他们多大年纪,都可以。但他们无法阻止我这样的不朽者听到那心跳声,还有随之而来呼吸似的微弱声音。只不过来自他们的时候,那声音仿佛引擎的轰鸣。当然,这是逃跑的信号,除非你想被烧成黑色细粉或人行道上的一点点油渍。

但我不会逃避任何事情。我也不太确定我是否还想再活下去。我最近刚在戈壁沙漠中把我的皮肤烧成深褐色,但我试图结束这一切的尝试失败了,说我当时是鬼神不惧都不过分。

我那么多次都存活下来了;好吧,在我遇到另一名古老之人的时候就不会幸存吗?我直接认识双胞胎,不是吗?我认识在位的女王。我难道没有她们的保护吗?

但当时,即使是那种时候,我也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我的摇滚歌声、我的视频和我对女王的唤醒,唤醒了全球许多不朽者,没人真正知道她们是谁,他们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就在那儿。

所以在这里,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在日落大道上,我只是喜欢,忘记我是一个怪物,忘记我不再是摇滚明星、或多或少假装成为美丽的琼·邦·乔飞。

几个月前,我刚刚听了一场琼·邦·乔飞的演唱会,在我的小随身听上,我一遍遍地痴迷播放他的歌曲。我就在那里,你知道的,时不时地昂首阔步,调情,对飘过的阴沉凡人微笑,时不时抬起我的玫瑰色太阳镜向这人或那人眨眼,让我的头发在永恒寒冷的西海岸微风中,被自由吹拂,好吧,享受美好时光和痛苦时光,然后那心跳就来了,致命的心跳。

好吧,在那时,玛哈莱特和玛凯莱还没有完全从世界上消失,所以我想,我这是做了什么?谁会因此打扰我?我窥见这两名非凡的饮血者向我走来,矮个儿的有六英尺高,有着华丽的金色皮肤和围着他英俊好奇脸庞的蓝黑色卷发,他有着巨大的绿色眼睛,唇形美好微笑着,衣着整洁,我想,要我评判的话,应该是一套英式定制西装,还有一双漂亮的褐色定制皮鞋;而那高个儿的,皮肤也很黑,但是烧焦的,我可以看出来,形状美好的头骨上的黑色头发很短,有着杏核眼,他的衣服对于西好莱坞的街道来说又些古怪,不过若在开罗或吉达这些城市就不会了——及脚踝的白色阿拉伯长袍和白色长裤,搭配露趾凉鞋。

这真是一对。在我五英尺之外,那矮个儿的、年轻的、新在血中的,伸出手表示欢迎。他开始用一种流畅而洪亮的印度英语讲话,说他是法里德·班萨里,那是他的“导师”,赛思,他们很乐意与我一同在附近他们最喜欢的咖啡馆中呆上一阵。

我心里涌起一些小兴奋,这几乎让我流泪,但我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我自己造成了我的孤独,不是吗?这全是我自作自受,为什么还那么情绪化?

咖啡馆很漂亮,桌子上盖着几乎是夜空颜色的蓝色亚麻布,巨大的都市在超市的云层上反射出无尽的光芒。当我们坐在那里时,有一种纤细甜美的西塔尔琴音乐在我的脑海中穿梭而过,我们每个人都在玩味我们的食物,时不时举起一勺咖喱品尝它的香气。酒在透明的玻璃高脚杯中明亮而闪闪发光。

而他们让我吃惊。

看到街对面的那栋楼了吗?不,不,那个,好吧,那是他们的大楼,里面是他们的实验室,他们欢迎我的合作,为他们提供一些不会造成任何疼痛的活组织检查——皮肤组织、头发、血液,之类的。

然后故事揭开了:去年在孟买,赛思是如何进入法里德的病房,法里德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科学研究者,正值壮年的医生,他落到这种地步,是他妻子和一名医学研究员同事的阴谋结果。法里德处于昏迷状态,认为赛思是他饱受折磨的幻象中的虚构人物。

“你知道的,”他用那飘逸而精致的印式口音告诉我,“我觉得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我的妻子和她的情人。他们偷走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但其实我几乎立刻就忘记了那些事情。”

赛思在古代曾是一名治疗师。他说话的时候也有口音,但我无法把它归类,毕竟他在历史的黎明时期就被带入了血中,我又怎能知道?

他是人们所形容的那种骨瘦如柴的人,他脸上有着奇妙的对称骨相,甚至他那有着巨大腕骨和指节的手也让我感兴趣,还有指甲,当然,那像玻璃一样,然后还有那冰冷的脸,他说话时会神情激动,被血液变得光滑如面具的形象就毁消失。

“我把法里德带入血中,作为一名医生,”赛思解释道,“我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科学。我不明白我们之中为何没有医生或科研人员。”

现在,他们的实验室配备了医学科学发明的所有设备。

我很快就进入了那栋楼的高层,跟着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惊叹于准备进行MRI或CAT扫描、抽取我血液的年轻饮血者工作人员。

“但你打算用这些数据做什么?”我问,“而你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我的意思是,你把科学家带入了血中?”

“你从来没认真想过这样的事吗?”法里德问道。

取完活检和小瓶血液后,我坐在他们的屋顶花园里,巨大的钢化玻璃把我们与寒冷的太平洋风隔开,洛杉矶市中心的灯光在美丽的薄雾中令人眼花缭乱。

“我不明白,”法里德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直言不讳、最引人注目的饮血者都是浪漫主义者、诗人,他们只是出于情感原因,把所爱之人带入血中。哦,我欣赏你的写作,你知道,你写的每一个字。你的书是不死者的圣经。赛思立刻就把它们带给了我,告诉我要从中学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把你真正需要的人带进来?”

我承认我害怕这个想法,就像一个凡人害怕用基因改造其后代,使其进入某些特定职业或艺术行业似的。

“但我们不是人类。”法里德说,他立刻为说出这显而易见的事,而感到因愚蠢尴尬。他真的脸红了。

“万一再出现一个血腥暴君怎么办?”我问,“来了一个人,跟他相比,阿卡莎看起来就像是个幻想着统治世界的女学生?你确实意识到了,我写的有关她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吗?如果我们没有阻止她,她会改变世界,让自己成为女神。”

法里德说不出话,用最焦急的表情看了赛思一眼。但赛思只是对我怀有浓厚兴趣。他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法里德的右手上。

“一切都好,”他对法里德说,“拜托,莱斯特,继续吧。”

“好吧,假设这样的暴君再次出现在我们之中,”我说,“假设暴君将他需要的技术人员和士兵也带入血中,以实现真正的接管。阿卡莎的话,那一切都是原始的,她的计划,以‘启示宗教’为核心,会让世界倒退,但假设有这样一个实验室,这暴君可以创造一个吸血鬼种族的武器制造者,改造思想的药品的制造者,炸弹、飞机、任何可对现有技术世界造成严重破坏所需一切的制造者。然后又会如何呢?是的,你是对的,我们这些今天被众人所知的吸血鬼,都是浪漫主义者。我们确实是。我们是诗人。但我们也是一类人,我们这类人对别人抱有极大的信心,并热爱他们。”

我停了下来。我听起来太像一个真正相信某事的人了。莱斯特,梦想家。我相信什么?我们是个被诅咒的种族,我们应该被消灭。

赛思捉住了这个想法,立刻作出了回应。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被那种难以形容的东方口音变得尖锐:“你这彻底拒绝了你们世界的启示宗教的人,为什么还会对我们这样想?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变种。但是所有的进化肯定都是由变种驱动的。我并不是声称理解了这件事,但你所写的,关于阿卡莎是如何被摧毁的,以及‘核心’、源泉,不管你怎么称呼它,激活我们的那个根源,是如何被转移到玛凯莱的身体和大脑中的,那难道不是真的吗?”

“是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我说,“她们就在那儿,那两人,她们是已经隐退的那种,我向你保证,如果她们觉得,我们作为一个物种有任何存在的权利的话,她们并没让我们其他人知道。如果她们发现了这个实验室,她们会摧毁它——也许吧。”

我赶紧补充道,我对此完全不确定。

“我们可以为她们提供很多好处,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法里德问,“我们可以为失明的玛哈莱特造就不朽的眼睛,那样她就不再需要使用人类的眼睛,就不会在它们在她的眼眶中死掉后必须更换了。用适当的血液方案制作这种不朽的眼睛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还有哑掉的玛凯莱,我可以确定她是否还有大脑可以被苏醒。”

我一定是苦笑了:“多么美好的愿景。”

“莱斯特,你不想知道你的细胞是由什么构成的吗?”他问,“难道你不想知道,血液中有什么化学物质可以完全阻止你身体的衰老吗?”

“衰老?”我不太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们本来就是死物,我想。你是死者的医生。

“啊,但是莱斯特,”法里德说,“我们不是死物。那是诗,是古老的诗,并且不会流传。唯有好诗经久不衰。我们都还完全地活着,我们所有人。你的身体是一个复杂的有机体,它是另一种掠食性有机体的宿主,它以某种方式,年复一年地改变着,以达到某种独特的进化目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它是什么吗?”

这些话改变了我的一切。它们是曙光初现。因为那时候我看到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整个可能领域。当然,他正是可能会做这种事的人。当然。

他滔滔不绝地讲科学,我觉得他是很聪明,但他的术语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陌生。尽我所能,我也根本无法理解现代科学。超自然的智慧让我也无法真正吸收医学知识。我对他使用的词汇只有外行的一知半解——DNA、线粒体、病毒、真核细胞组织、衰老、基因组、原子、夸克等等。我仔细阅读了那些为大众读者写的书,但什么都得不到,除了尊重和谦逊,还有一种因被隔离在这种有着壮丽发现的生活之外的悲惨感受。

他感觉到了这是毫无用处的。

“来吧,让我展示一下,我能做的很小一部分的事。”法里德说。

然后我们再次进入了实验室。几乎所有的饮血者都不见了,但我闻到了淡淡的人类气味。也许不止一个人。

他给了我一个诱人的选择。我是否想感受情色的刺激,就像我20岁在巴黎、在我死前所经历的那样?好吧,他可以帮助我实现这一目标。他可以这么做,我会产生精液,而他想取样。

我惊呆了。当然,我不打算拒绝这个事。“好吧,那我们要如何收集这些精液?”我问,笑了,甚至不由自主滴脸红了,“即使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也更愿意和别人一起进行我的情色活动。”

他给了我一个选择。在玻璃墙后,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坐着一名年轻的人类女性,只穿着一件白色法兰绒睡衣,在昏暗的灯下看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她无法透过单向玻璃看到我们。她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猜她大概有三十五六岁,在现代来讲她还很年轻,但在两百年前则不是了,我不的不实话实说,她看起来很眼熟。她的头发又浓又长又卷,呈深金色,深邃的蓝眼睛,颜色过于浅,称不上美丽,五官匀称,还有无辜而得体的嘴唇。

这房间就像一个舞台布景,里面有蓝色的棉布墙纸和床上用品,带有褶边的灯罩,甚至墙上还有一幅普通卧室里会有的画,是19世纪英国的古老乡村街道,有鹅、一条小溪、一座桥。只有床头柜上的医学文件和女人手中的厚书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着白色的法兰绒衬衫,看起来很性感,有着高挺的乳房和修长的腿。她正在用钢笔在树上做标记。

“你可以与她结合,这样我就可以从她那里取得样本。”法里德解释道,“或者你也可以随你喜欢,用孤独的老办法,自己为我取样。”他用右手张开五指做了个手势。

我没有考虑很久。当我因为肉体窃贼的诡计,陷入人类身体时,我很享受那两名美女的陪伴,但那不是我的身体,我这个吸血鬼身体。

“这个女人报酬丰厚,在这里如同在家,受到尊重,”赛思说,“她自己也是一名医生。你既不会让她吃惊,也不会吓到她。她以前虽然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实验,但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实验结束时,她会得到很好的回报。”

我想,好吧,如果她没有受到伤害的话。她是那么的干净漂亮,那美国人的利落形象,那双善良的蓝眼睛,头发是麦田的颜色。我几乎可以闻到她的头发。事实上,我是能闻到一种肥皂泡沫或洗发水的阳光可爱香味。她看起来很迷人,让人无法抗拒。我想要她的每一滴血。情色的感觉有可能比这更甚吗?

“好,我这就开始。”

但是,这些先生们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我这样的一具尸体,像活人一样结出种子呢?

答案是通过一系列注射和静脉输液,在整个实验过程中都会持续输液,把强大的人类荷尔蒙灵药输送到我的血液中,压倒吸血鬼身体自然产生的、抵抗衰老的倾向,足够叫欲望产生、精子生成,然后射精。

我觉得这特别好笑。

现在我可以写一篇关于这段经历是如何展开的长达五百页的文章,因为我确实再次感受到了生理上的色情欲望,我被这个年轻女子迷住,就像我那个时代任何无情贪婪的贵族被他村里的挤奶女工迷住一样。但正如我心爱的路易很久以前说的,这种激情只如同一个“杀戮的苍白倒影”,这饮血的苍白倒影,似乎一下子就结束了,然后那激情就消失了,再次回到记忆深处,仿佛从未被唤醒、达到巅峰、射精而后遗忘。

事后我感到奇怪的尴尬。我坐在床上,在这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女性旁边,背靠着一窝散发着香味的亚麻布枕头,我觉得我应该和她谈谈,问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以及她为什么在这里。

当我坐在那儿,正想知道这是否合适、明智的时候,她就突然告诉我了。

她说,她的名字是弗兰纳里·吉尔曼。她用清晰的美国西海岸口音解释道,从我作为摇滚明星出现在旧金山郊外的舞台上那晚起,她就一直在研究“我们”,而在那天,因我想要成为凡人演员的伟大计划,我们之中的许多人死掉了。那天晚上她亲眼看到了吸血鬼,对他们的存在毫不怀疑。后来她看到他们在停车场中被焚烧。事实上,她从沥青中收集了他们烧焦融化的残骸样本。她把烧焦的吸血鬼骨头收集在塑料袋中,而后把自己亲眼目睹并拍下的照片冲印了数百张。她花了五年时间研究和编目她的各种标本,准备了上千页的文件来证明我们的存在,预料其医学同事的所有反对意见,并加以反驳。因为她的痴迷,她已经破产了。

结局怎么样?是彻底的毁灭。

她与至少二十几个声称见过吸血鬼并对其进行过实验的医生有过联系——仔细阅读他们的样本,审查他们的材料,加以参考——而后发现世界上每个有声望的医学协会的大门都在她面前关闭。

她被嘲笑、拒绝拨款,最终被拒绝参加会议,成为了那些排斥她并建议她“寻求心理帮助”的人的笑柄。

“他们毁了我,”她平静地说,“他们对我们所有人都这样做了。他们把我们与相信古代宇航员、金字塔力量、灵魂出窍、还有失落之城亚特兰提斯的信徒一起驱逐出境。他们把我们赶到了疯狂网站、新世纪大会和边缘者集会的荒野中,在那里我们才会受到狂热者的欢迎,而他们相信从通灵板到大脚怪的所有东西。我的行医执照在加利福利亚被吊销了。我的家人反对我。实际上,我已经死了。

“我明白了。”我沮丧地说。

“我不觉得你明白,”她说,“全世界的科学家手中都有大量你们存在的证据,你知道,但是该死的就没人对此做些什么。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我没话可说。我本该知道的。

“我曾经认为,一旦吸血鬼落入医生手中,一切就结束了。”

她笑了。

“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次,”她说,“而且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吸血鬼在白天从庇护地被俘虏,在夜晚醒来他会杀死他们的抓捕者、摧毁他们的监狱、实验室或停尸房。如果他或她太虚弱了而做不到这种事,抓捕者也通常也会被迷住而迷惑不解地释放受害者,并且很快就会遭到报复。有时,其他饮血者也会过来帮助解放俘虏。有时,整个实验设施都着火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杀了。我记录了至少两打符合这种模式的案例。每个人对所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系列官方的‘理性’解释,少量的幸存者被嘲笑,最终被忽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你现在在和法里德一起工作。”

“我在这里又一个地方,”她温和地笑着说,“因为我所知道的事,我在这里受到尊重。你可以说我重生了。哦,你无法想象那天晚上我在舞台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是怎样一个小傻瓜,想着我肯定会用这些照片在医学界掀起风暴。”

“你想要什么事情发生?我是说你想让我们怎样?”

“首先我想让人相信我,然后我想让你被研究!也就是法里德在这里做的事。‘外边’实际研究的东西没有道理和理由。”她做了个手势,好像凡人世界在墙的另一边。“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她补充道,“我是为法里德工作。”

我低声笑了起来。

温暖的自然情色感觉早已不复存在。当然,我现在想做的是把她珍贵的、可爱的、曲线优美的、火辣的小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抽干。但我决定亲吻她,依偎在她身边,把嘴唇贴在她温暖的喉咙上,听着动脉中血液的轰鸣声。

“他们答应把你带过来,是不是?”我问。

“是的,”她说,“他们很有荣耀感。比我的美国医学界同事多许多。”她转向我,凑得足够近,在我的脸颊上又吻了一次。我没有阻止她。她的手指伸到我的脸上,抚摸着我的眼睑。

“谢谢你,”她说,“感谢这无价的时刻。哦,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而做这个事。你是为他们而做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点点头,笑了笑。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来自血的热情亲吻她。我能感到她的身体在变暖,像花一样开放,但那一刻已经过去了,于是我离开了。

后来,法里德和赛思告诉我,他们打算遵守诺言。她并不是他们邀请的唯一一位痴迷吸血鬼的疯狂医生或科学家。事实上,他们特意招募这些被世界排斥的可怜“疯子”。毕竟,邀请那些生活已经被毁了的人,进入我们的奇迹世界,要容易得多。

在天亮之前,我们三人一起打猎。正如他们所说,日落大道就是个暴徒场,到处都可小酌,还有几个卑鄙的流窜者,我在后街残忍地废了他们。

我觉得医学实验让我极度口渴。我让血液充满了自己的嘴,在吞咽之前保持了许久,而后我的四肢赶到无比温暖。

赛思是个无情的杀手。古老者几乎总是如此。我看他吸干一名年轻男性受害者,看着他的身体在赛思一升一升地抽出他重要液体时萎缩着。他把死去男孩的头靠在胸前。我知道他想要粉碎那头骨,他确实这么做了,撕开毛茸茸的包裹物,从大脑中吸出血液。然后他几乎是慈爱地把尸体拼起来放在小巷里的一堆垃圾上,双臂交叉在胸前,闭上眼睛。他甚至重新恢复了头骨的形状,把撕裂的头皮抚平,然后退后,好像是个在检查祭品的牧师,小声嘀咕着什么。

黎明将至,赛思和我坐在屋顶花园里。鸟开始歌唱,我能感觉到阳光,闻到迎着太阳的树木的气味,闻到远处开放的蓝楹花的气味。

“但是,我的朋友,”我说,如果双胞胎来了你们怎么办?如果双胞胎不想让这个大实验继续下去?”

“我和他们一样老。”赛思平静地回答,他扬起眉毛。他的白色立领整齐,看起来很优雅,事实上有点像牧师。“并且我可以保护法里德免受她们的伤害。”

他似乎完全确定这一点。

“很久以前,”他说,“正如女王告诉你的那样,有两个交战的阵营。双胞胎和她们的朋友凯曼,他们被称为‘最初一代’,他们与‘母亲’的崇拜者交战。但我是她创造出来的,为了对抗最初以待,而且我身上的血比他们任何时候都多。‘女王血脉’,这就是我们的恰当称呼。她把我带进来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我是她的儿子,是她还是人类时生的。”

一股黑暗的寒意穿过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说话,我发思考。

“她的儿子?”我终于开口了。

“我不恨他们,”他说,“在那时我也不想和他们战斗,真的。我是一名治疗师。我没有要求过血。事实上,我曾恳求让我的母亲放过我,但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她会如何令人服从。你和那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这些事。她把我带到了血中。正如我所说,我不害怕那些与她作战的人。我与他们同样强大。”

我仍然感到敬畏。我现在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与她的相似之处,他五官的对称和嘴唇的特殊曲线。但我在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她。

“作为一名治疗师,我在我的人类生涯中环游世界,”他说,回答我,回答我的想法。他的眼神很温柔:“我试图在两河的城市中学习我能学到的一切;我去了很远的北方森林。我想学习、理解、知会,把伟大的治疗师带回埃及。但我母亲觉得这些没用。她坚信自己的神性,却对自然的奇迹视而不见。”

我非常理解。

是我该告退的时候了。他能在黎明中承受多久,我不知道。但我快不行了,是时候寻求庇护所了。

“谢谢你们欢迎我来这里。”我说。

“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们都可以。”他说,伸出手。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再次强烈感觉到我确实看到了他与阿卡莎的相似之处,尽管她要精致许多,有着传统上的美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冰冷的光芒。

他笑了。

“我希望我能给你一些东西,”我说,“我希望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你。”

“哦,但你已经给我们很多了。”

“什么?那些样品吗?”我嗤之以鼻,“我的意思是,热情好客、温暖什么的。我所获得的。长久以来我终于获得的。”

“你确实给了我们两人别的一些东西。”

“什么?”

“从你的脑海中,我们了解到,你所写的关于‘被诅咒女王’的事情时是真实的。我们必须知道,你是否如实描述了我母亲去世时,你所看到的场面。斩首一个如此强大之人并不容易。我们也是如此强大,你肯定知道。”

“嗯,是的,但即使最古老的肉体也可以被刺穿、切开。”我停下了,吞下词句。我不能用如此粗鲁和无情的方式谈论这件事。我无法再想起那一幕,她被砍断的头颅,还有那具身体,那具身体挣扎着想靠近头部,手臂伸着。

“现在你知道了,”我说。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一切从我的脑海中抹去,“我描述得很准确。”

他点了点头。一道黑影从他的脸上掠过:“我们总是可以被这种方式废掉。”他说。他眯起眼睛,仿佛在反思,“斩首。对于古老的,那些最古老的……这比火焚更可靠。”

我们陷入了沉默。

“我爱她,你知道,”我说,“我爱过她。”

“是的,我知道。”他说,“而且,你看,我并不爱她。所以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爱你。”

我深受感动。但我找不到语言来表达我非常想说的话。我伸手搂住他,亲吻他。

“我们会再见的。”我说。

“是的,这是我虔诚的愿望。”他低声道。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寻找他们时,渴求他们时,希望知道他们是否安好,但我找不到了。事实上,我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

我不敢对他们发出心灵感应召唤。出于恐惧,我一直把我对他们的相识牢牢锁在心里。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生活在恐惧中,害怕玛哈莱特和玛凯莱摧毁了他们。

在进入新世纪的几年后,我做了一件对我来说相当不能寻常的事。我一直在思考阿卡莎事怎么死的,思考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斩首的奥秘。我走进一位古董盔甲和武器专家的商店,聘请他为我制作武器。那是在巴黎。

我自己设计了这个武器。它在纸上看起来一把中世纪骑手的斧头,有大约两英尺长的柄和半月形的斧刃,长度大概是十二英寸。我希望柄能加重,尽可能重。还有斧刃,它也必须配重,但要致命锋利。我想要地球上最锋利的金属,不管那是什么。斧柄末端要有一个钩子和皮绳套,就像中世纪那种,这样我就可以把绳套套在手腕上,或者把斧刃放在我的长礼服之下。

工匠造出了美。他警告我,对于一个人来说,它太重了,无法舒适地挥舞。我不会喜欢它。我笑了。它是完美的。闪闪发光的月牙形斧刃可以把一片成熟的水果、微风中的丝巾切成两半。而它的重量足以用力一挥就砍掉森林中一棵嫩树。

在那之后,我把我的小战斧放在手边,在我出去闲逛时,经常带着它,挂在我外套里面的一个纽扣上。它的重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我不会有太多机会去对抗来自像赛思、玛哈莱特或玛凯莱这样不朽者的“火之天赋”。但我可以用“云之天赋”逃走。而在我与其他不朽者的正面交锋时,有这把斧头我可是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如果出其不意的话,它可能可以击败任何人。但是,你要如何让古老者出其不意?好吧,我必须要努力保护自己,不是吗?

我不喜欢被别人摆布。我也不喜欢被上帝摆布。我时不时地磨光我的斧头。

我很担心赛思和法里德。

我在纽约曾听闻过他们,另一次是在新墨西哥州。但我找不到他们。不过至少他们还活着。至少双胞胎没有摧毁他们。好吧,也许双胞胎本来就不会做这事。

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玛哈莱特和玛凯莱很少或根本没有考虑过不死者的世界,这导致了我两年前和杰西与大卫的会面。


Seth 赛思

“the pale shadow of killing” “杀戮的苍白倒影”,为《夜访吸血鬼》中克劳迪娅问路易“做爱是什么感觉”时,路易的回答。

Flannery Gilman 弗兰纳里·吉尔曼

Ouija board 通灵板